我很高兴下午不用上课。

可是也有不满上午有纪念活动要参加的学生,现在抓着我桌子的亚美便是其中之一。明明早上就已经结束活动,只剩下回家而已了,她却依然站着,慷慨激昂地发表长篇大论。

「创校纪念日还要来学校,这根本是诈欺吧?我觉得明年直接改成放假比较好啦。」

她大力摇着我的桌子说:「你也这样想对吧?」征求我的同意。我面对激动的亚美,陈述了被她遗忘的事实。

「就算明年改成放假,我们也已经毕业了,没有意义啊。」

「啊,对喔。」

听到亚美愣愣地出声,舞香感慨地接着说。

「能在没有例假日的六月放一天假是很令人高兴,但毕业后才有假可放也没用啊。」

两位朋友来迎接悠哉地坐在位子上的我,但她们对创校纪念日的感想似乎有点落差,不像亚美那么执着于放假的舞香想改变话题似的拍了一下手,看着我们。

「我等等有个地方想去,你们有空吗?」

「我是有空啦。」

我把视线移到舞香身上回答后,亚美也笑嘻嘻地说:「我也有空。」

「那陪我去买防晒乳吧。」

「好啊好啊,可以顺便绕去书店吗?我想买参考书。」

亚美那无谓地充满活力的声音,让我想起自己有本在意的漫画。舞香总说是夏季穿衣必备品的防晒乳先不提,那本漫画感觉很有趣,所以能买的话我是想去买。

反正我有钱──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有个东西剩得不多了。

「对不起,我想起来我还有事。你们两个去吧。」

「咦~志绪理你也一起来嘛。到刚刚都没想起来的事情,就别管了啦。」

亚美大声说道,舞香也接着说。

「你说有事,是要去哪里?」

「与其说要去哪里,不如说我忘记我跟爸爸约好了要碰面。」

「咦?你爸爸今天休假吗?」

舞香惊讶地说。

「啊~不是休假,是正好因为工作会到这附近来,他说有东西要顺便拿给我。」

我跟爸爸其实没有约,爸爸也没有那种时间。这不过是借口,我只是不想说我要做的事──去银行。

要给仙台同学的五千圆纸钞所剩无几。因为我早就决定好,不能用五张千圆钞,也不能拿一张万圆钞让她找,要用一张五千圆纸钞来买下她放学后的时间,所以我需要去换钞。

老实说,我觉得换钞很麻烦。

如果可以不用去,我也不想去。

然而五千圆纸钞是种你以为钱包里有,钱包里却没有的东西。对我来说是必须定期取得的钞票。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舞香遗憾地说,亚美接着说了:「真想去看看志绪理的爸爸。」这不是我乐于听到的发言,于是我委婉地拒绝了亚美。

「也没什么好看的。」

虽然我说跟爸爸约好了是借口,但就算不是借口,我爸爸也没什么值得给人看的地方。

「那我拿我存的压岁钱来付参观志绪理爸爸的费用。」

「什么跟什么啦?亚美,你为了看志绪理的爸爸,打算付多少钱?」

「大概一千圆?」

「总觉得这金额很不上不下耶。」

舞香这样说完后,亚美一副真没想到你会这样说的样子,接着说了。

「有一千圆不就可以买一本书了吗?换成是我,可以拿到一千圆的话,要我给人看一个还是两个爸爸都行,我什么都愿意做。」

亚美斩钉截铁地说。我对她产生了疑问,开口问她。

「能拿到一千圆的话,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吗?」

「……要看内容而定。」

看到亚美突然没了气势,舞香笑了出来,可说是理所当然地吐槽她:「那就不算什么都愿意做了嘛。」

嗯,我想也是。

亚美很老实。对高中生来说,一千圆虽然算是不小的金额,但人是不会愿意为了区区一千圆就任人使唤的。当然会有觉得可以去做跟不能去做的事。

可是,如果那不是一千圆的话呢?比方说──

「唉,亚美。如果我说要给你五千圆,你就什么都愿意做吗?」

我看着亚美,向她提问。

比一千圆更重,又比一万圆更轻。

假如是这样的金额,她会怎么做呢?

「这个嘛~」

亚美装模作样地说,清了清喉咙,然后张开双手断言。

「志绪理会成为神。」

她这完全出乎我预料的答案让我相当傻眼。似乎跟我一样傻眼的舞香用受不了她的语气说道。

「亚美的神会不会太廉价了啊?是说你这样根本不算有回答嘛。」

「又没关系。再说五千圆很不上不下耶?想要人家什么都愿意做的话,说个一万圆啊。反正只是假设嘛。」

「那十万圆呢?」

金额因为亚美和舞香而变得越来越高。我的问题就这样被她们越扯越远,往奇怪的方向发展。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她们已经在讨论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但五千圆的事仍盘据在我脑中。

就连拿来假设都被说不上不下的五千圆,以一张纸钞来说也很不上不下,没什么存在感。就连会给我过多零用钱的爸爸也很少会放五千圆纸钞给我,只有偶尔才会出现在我的钱包里。

所以我在书店遇到仙台同学的那一天,钱包里有五千圆纸钞是个巧合。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我钱包里有张五千圆纸钞,所以我替仙台同学付了钱。

不过巧合不会长久持续下去。

自从我开始会给仙台同学五千圆后,我手上原有的几张五千圆逐渐消失,很快就用光了。于是我除了利用买东西找回的钱累积五千圆纸钞外,也特地去查了将一万圆纸钞或一千圆纸钞换成五千圆纸钞的方法,得知了换钞机的存在。而且我也顺便得知这东西意外地不方便,只能在午休时跑去银行,或是像今天这样,学校比较早放学的日子才有办法用。

仙台同学给了我不知道也无所谓的知识,让我为此烦心。

把碰巧来到我手里的五千圆纸钞装进信封里,只用累积起来的份叫她来说不定比较好,但我没办法这么做。

「我差不多该走了。」

我拿着书包站起来。

「到半路上都一起走吧。」

舞香这么说。我们三个一起走出了学校,走了大概五分钟左右后,我和她们两个道别,就这样走去了银行。

我用ATM领了钱,排队等着使用有不少人在排的换钞机。过一会儿之后轮到了我,放入换钞机里的钱变成了五千圆纸钞,回到我的手上,被我收进钱包里。

一开始不太懂的操作,如今也很熟练了。

我可以毫无感慨地往返银行。

不过我不时会想。

如果我在书店付的钱不是五千圆纸钞,而是千圆钞和零钱──

即使是仙台同学,也会跟亚美今天的答覆一样,依据内容决定是否要听从我的命令吧。说不定她根本就不会到我家来。假设是一万圆纸钞,我想仙台同学也不会来我家,会在学校硬把钱还给我。

假如事情变成那样,我就不用把五千圆纸钞收进信封里,也不用换钞了。

我走出银行,传了一如往常的讯息给仙台同学。

我没等她回覆,就朝着家里走去。

我没有绕去书店。

故意在人行道的砖瓦里挑颜色比较深的砖瓦来走。

书包里传来手机收到讯息的提示音。我拿出手机看着萤幕,看到仙台同学传了讯息过来,知道我刚换回的五千圆纸钞成了必要的东西。

今天我该下怎样的命令才好呢?

五月和仙台同学接了吻,六月咬了她的耳朵。

在那之后我仍旧不知道要下什么命令才好,就这样找她过来,继续过着六月。要说有什么我明白的事情,只有我跟仙台同学需要五千圆。

我虽然不是仙台同学的神,但只要给她五千圆,她就会听我的话。

五千圆是五张一千圆集合起来的产物,有一万圆一半的价值。

尽管价值不会变得更高,也不会变得更低,用来买仙台同学放学后的时间却刚刚好。只是那五千圆,一定要是「五千圆纸钞」才行。

我加快了脚步。

不管要下怎样的命令,我都得在仙台同学抵达前到家。

我到家后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门铃响了。

我透过监视萤幕确认是仙台同学后,打开了大厅的门锁。她很快就来到了玄关前,我打开大门。

「你今天来得很早耶。」

我没多想地说了无关紧要的话。

「我是觉得没有特别早啦。」

仙台同学也说得无关紧要,脱下鞋子。我没等她就走回了房间。仙台同学也马上跟了进来,把书包放在床铺附近,解开制服衬衫从上面数来的第二颗扣子。

「拿去。」

我把放在桌上,刚换回来的五千圆纸钞拿给她。

「谢谢。」

仙台同学把那张钞票收进钱包里。

她表现得若无其事。

彷佛这是没有意义的重复性行为。

五千圆的交易是我们今天约定的开端,也是我们一切的开端,但也没有别的意思了。我明明这么想,却有一点点在意起从钱包里消失的五千圆的下落。

(插图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