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人来到了『幽暗之森地下城』的最深层。

一进入这一层,一株巨树就占据了我们的整个视野,让人有种整个楼层都是由巨树构成的错觉。

在这株巨树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在空洞中,坐落着一间与巨树相比宛若微缩模型一般的小教堂。在这个空间中,宽广和狭小在天平的两端维持着绝妙的平衡。

影影绰绰。

通往这间教堂的小路由石砖铺就,从上面感觉不到一丝的善意。长短不一的蜡烛摆放在石板路两侧,仿佛在支撑着它。远远望去,石板路和蜡烛犹如一条平等对待每一条人类灵魂的肃穆的送葬队伍。

点点的烛光宛若四散的魂火。

飘浮在空中的橙色灯火,组成了一副等腰三角形的图案,像一颗大树挺立在前方、

亮起的灯光,宛如结满了现世妄执的果实。

我在这副光景前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我没有回应拉碧丝的疑问,而是低头沉思着。

原本『幽暗之森地下城』的最深层里,可没见过有那种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教堂。 在这巨树的广阔树洞中心,应该只会有个根块状的巨型魔物在那里与玩家进行BOSS战,根本没有可以插入奇怪教堂的空隙。

那座教堂……如果从可能性上来看的话,确实是有可能,现在各种条件也已经具备……接下来,只要有人触发(Trigger)『那个东西』…………事情越来越大条了……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幽暗之森地下城』的最深层里有这么一座面向Party爱好者的教堂。更没听说过这一层为了吸引小情侣、家庭旅游团、或者那种喜欢看封面摆着一大堆流行艺术字的文旅杂志的读者之类的群体而重新装修过。」

「拉碧丝,班长。」

看到她们脸上那幅就算我说『回去』 也不会乖乖听话的表情,我放弃了让她们撤退的想法。

「……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绝对听从我的命令。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你们在这一点上不打算让步,那我现在就算是用强的也会带你们回去。」

两个人一齐点了点头。我看着她们这个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同时下定了决心。

「好吧,我会尊重你们俩那离谱的自由意志。让我们先确认一下目前的情况吧。」

我们找个暗处躲了起来,就着微弱的烛光围在一起。

我拿出魔力探测仪,将它的探针指向教会并查看其是否能正常运作,接着为了共享信息,叫出悬浮窗(Window),开始在上面写下文字。

「先说好,从现在开始我要跟你们说的话纯属猜测。不过我相信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发生最麻烦的事情,所以之后也只能依据我的猜测来行动了,没问题吧?」

两人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首先,我们『百合连队』——」

「请等一下。我可以理解为,『百合连队』这个称谓,已经被正式定为我们的队名了吗?」

这刚开始讲话就被打断了,我只得伸手把班长给按了下去。

「你的『请等一下』给我请等一下。那啥啊,班长,这种事现在并不那么重要。换句话说,它就像是拉面里的笋丝。确实它是拉面的一部分,但也没那么重要——」

「等等,希罗。我觉得你不该瞧不起笋丝。就算是希罗你,也不能一句『不重要』就把笋丝给随便打发了。」

「我这边觉得三条同学说得对。要是笋丝很重要的话,那大多数的拉面馆的菜单上,肯定是会把『笋丝拉面』跟『叉烧拉面』一样写在上面的——」

「不是,话题怎么就开始往别处大歪特歪了?我们现在可没时间去谈什么笋丝了啊。这可能都要来一场生死攸关的决战了,我可不想因为笋丝闹得内部不和而死掉啊。」

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拉碧丝和班长在听到我的调解后,还是安静了下来。

「我还以为一直拿家庭餐厅开玩笑的班长,现在不仅已经接受了『百合连队』这个名字了,还把这名字当成自己的最爱了呢。」

「因为我不想在那上面争起来罢了。」

「那你为啥会这么纠结笋丝的问题啊……好好,那就当『百合连队』是暂时的队名,继续往下讲了。」

我在悬浮窗(Window)上写下『百合连队(暂定)』后拿笔一圈。

「我们『百合连队』偶然间,从冒险者协会接到了这个寻找失踪人员的任务。所以我们才一路来到了这个『幽暗之森地下城』……实际上,这『幽暗之森地下城』里,还隐约能看到其他两股势力的影子。」

「两股势力?不是只有魔神教参与其中么?」

拉碧丝明明在对面也能看到我写的内容,却老往我这里凑拿肩膀顶着我,我只得往旁边挪挪和她拉开距离,接着回答道。

「其中一个确实是魔神教·菲尔蕾蒂派。然后另一个则是——」

我小声说道。

「三条家。」

「哎?三条家是希罗的老家吧……记得还没少找过你麻烦……?」

拉碧丝一边露出惊讶地表情,一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看着她的双手,嘴巴一张一合的想要发出声音。

「那么,画在那魔法驱动器旁边的烙印是谁的手笔?」

「是三条家的杰作。这是那帮家伙为了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而把他们干的坏事往菲尔蕾蒂派身上引所创作的艺术品。」

「停一停,给我停一停。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没搞懂。也就是说,在这『幽暗之森地下城』里,我们现在得面对魔人教和三条家两个敌人,而且他们还在为不同的目的而共同行动?」

「是的,没错。而且巧合的是,由于他们双方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选择了同一个目标,所以最后走上了同一条道路,而这个目标则是——」

我在悬浮窗(Window)上写上魔人教和三条家两个名字并圈起来,然后从两个圈引出箭头指向一个人名。

「——缪儿·埃瑟·爱兹贝尔特。」

「缪儿·埃瑟·爱兹贝尔特……黄之寮(Flavum)的寮长么……可我完全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会被那两个势力盯上……」

「不,有的。所以那群家伙才会对黄之寮(Flavum)的那位学姐下手,借此来将缪儿引到这里。」

在我说话的时候,拉碧丝又不知不觉间靠了过来,一边用手轻触着我的胳膊,一边凑过来盯着我的脸。

「干、干什么啊?拉碧丝小姐,你、你再靠近的话,就会见血了哦……见我的血。」

拉碧丝用她那双如蓝宝石般闪耀着苍色光芒的双眸凝视着我,然后靠的更近了一些。

「也就是说,三条家一直监视着希罗,然后她们注意到新生欢迎会上的一系列事件,于是认为可以利用缪儿小姐来要挟希罗。」

「你,你说对了……那啥,我,我可是男的……这,这样不合适吧……太,太近了……女、女生身上的体温实在是太可怕了……!」

「啊,抱、抱歉。」

拉碧丝终于和我拉开了一些距离,她撩起头发,露出红扑扑的小脸。

相比之下我则是整张脸都绿了,战战兢兢地抖着手在悬浮窗(Window)写下了三条家的最终目的——『以缪儿为人质,杀害三条灯色』。

「那么,菲尔蕾蒂派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她们又为什么要绑架寮长(缪儿)呢?」

「这个嘛……我们只要踏进那间教堂应该就能搞清楚了……现在你只用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与三条家不同就行了。」

考虑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不希望她们对此产生奇怪的好奇心。

因此我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转头注视着教堂的方向。

迟早,受邀的嘉宾和不速之客都会来到这场宴会的现场。而且那个不请自来的女人,估计还会带上另外一名魔法使做帮手。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魔神教的最终目的上写下『与三条家最终的目标并不一致』。接着,我在代表我们阵营的圆圈旁边画了一个小圆,在里面补上了『第四股势力』。

「希罗,这第四股势力又是什么?你这么写很含糊啊。」

「应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人。」

「那句含糊不清的『应该』一样的话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也不是很确定啊。考虑到目前的情况,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来找我麻烦,但对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有信心。」

「总结一下就是——」

拉碧丝站在一个离我不远不近,恰好能让我感受到从她那里传来的温软气息的距离,低声说。

「我们的敌人是『魔神教』和『三条家』,双方目前应该都在那个教堂里摩拳擦掌的等着我们,所以接下来可能会发生我们三方间的战斗,对吧?」

「没错,而且既然我们要去教堂,不如在里面祈祷一下最终不会演变成四方大混战吧。」

「…………」

「班长,你要是在想该怎么委婉表达『老这么往火坑里钻不蠢么』,不要只靠脸上的表情,不如用嘴直接说出来。」

「你是不是蠢。」

「这不就只是骂人嘛。」

班长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所以你之前为了不让我们获取多余的情报,同时也为了不把我们牵扯进去,才专门一个人跑去盘问那个穿着蘑菇玩偶服的人。」

「看来我的努力全白费啦……你要不要猜一下我现在的心情,满分30分。」

「装酷的感觉真爽 ~!」

「好,0分。」

完全没有国语(体谅他人心情)能力的班长就这样正视着我的双眼。

「虽然我们这个队伍才成立不久,资历尚浅,而且内部也不怎么团结。但面对这么难搞的队伍,三条同学你还是出于一己私愿,偷偷行动以保护我们。我很欣赏你做出的这些努力。而且你不仅接纳了我这个对你来说不知根知底的人入队,还无私的给予我信任,让我想有不满都不行。你这么做实在是太老好人过头了……不过也许正是因为你内心相信人性向善,所以才吸引了这位精灵一族的公主吧。」

「…………」

「拉碧丝,把头抬起来啊!!低什么头啊!!这家伙是个想用推土机破坏我们之间那纯洁的信赖关系的性恶论者啊!!来战啊!Always·Fight不是我们的信条吗!!你耳朵怎么红了,是冻到了吗!?」

班长脸上的钢铁面具缓缓开裂,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所以我会一直跟随着你。为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与你建立更深的信赖关系,我会作为暂称『百合连队』的一员跟你走下去。」

「哎,你怎么就笑了……这,这才多久你就娇了……?」

我话音刚落,班长就迅速变回了平常面无表情的样子。

「才没娇。」

「你这不是笑了么――」

「才没有笑。我是在活动面部肌肉,那只是你自己主观那么认为罢了。你再这样我就向有关部门举报你视奸。」

「那我就以妨碍自杀和骚扰的罪名举报阿尔斯哈利亚。」

「好了,不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了。让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吧。」

说起来,自从和失踪事件扯上关系后,阿尔斯哈利亚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过。难不成我不小心把她当成不可燃垃圾扔到回收站了么?

我不再去想那个混账魔人,清了清嗓子,继续回到了正题上。

「对我们来说,有个名为巧合的优势(Advantage)在,可得把它用好了。」

「巧合……你要说哪里有什么巧合的话,那不就是我们到冒险者协会的时候,刚好就有人跟我们讲有人失踪了么……?」

我冲着耳根子还有些红的拉碧丝说了句「回答正确」。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三条家为了威胁我,一定会用某种办法来联系我。正常来说就是『想要我把缪儿·埃瑟·爱兹贝尔特还回来』就要怎么怎么样。然后呢,从我收到他们的信儿,到我毫无防备地来到这个缪儿被抓住的最深层,肯定还是要花点时间的。那帮家伙肯定也明白这点,但是他们肯定想不到我已经到最深层了,这个时间差就是我们的优势……我们就趁他们放松大意的时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奇袭她们,让她们尝尝被吓破胆的滋味?」

「没错,班长你除了国语以外的分数都挺高啊——」

这时,响起了电话铃声,来电显示的名字为『莉莉·克菈希卡尔』。

我看着这个名字咧嘴一笑,然后与班长及拉碧丝交换了一下眼神。

电话接通后,莉莉小姐向我传达了三条家那伙人向我提出的要求,在我发誓会单独前往地下城最深处后,电话被挂断了。

接着,我们绕到了教堂的后面。

「那么,让我们尽情享受奇袭的乐趣吧。」

我们判断只有傻子才会大咧咧的从正面进攻,于是决定试着从教堂上方找到突破口。

在教堂上方高高的彩色玻璃上,薄荷蓝和浅绿色的玻璃描绘出一位女神般的女性形象。

拉碧丝抬头看了一会儿那扇玻璃,然后仿佛扭到脖子一样,一边活动着颈部一边看着我。

「那附近连个踏脚的地方都没有,难道要我们一下跳到那上面?那有点不太可能吧?」

「交给我吧,我已经有一个完美的计划了。」

我一本正经的小声对她们说道。

「叠罗汉。」

「检测到你的发言功能存在严重问题,请立即停止向现世出货。」

被班长用她特有的拐弯抹角方式吐槽『去死』后,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的好班长,我可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正经到如同穿着全套正装一样啊?我这里正在举办正经增殖活动呢,现在加入还可以参与抽奖,送出100份答题卡铅笔哦。」

「你这就是自己给自己打分,一点可信性也没有。要不要听听我给你的判卷结果?」

我伸手靠在一旁的墙上,扬了扬嘴角。

「请讲!!」

「0分」

「向我开炮!!」

「扣分不是因为你讲得有问题,说句不好听的,是你从一开始提出想法就是负分了。」

「好吧,我刚才只是在开玩笑——」

突然,一种柔软的触感包裹住了我的后脑勺和脸颊。

我用手背像是掀开拉面店的门帘布一样,将眼前的裙摆挥开,慢慢地抬起头向上看了看。

精灵族的公主用双手捂着她那通红的脸颊,从喉咙深处挤出细弱蚊蝇地声音说道。

「现、现在可不是害羞的时候……班长,快,快点……不靠三个人摞一起根本够不到那里啊……!!」

拉碧丝用她的大腿死死地夹着我的头,身子轻轻地颤抖着,羞得脖子都红了。

我被拉碧丝那甘甜的体香环绕着,只得使劲扯开嗓子喊道。

「班长,你在干嘛?我们要开始施展合体技了!快点上来啊!! 」

「我拒绝使用任何会降低我偏差值的技能。」

师父曾经教导我,人在紧张时,经常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希罗,当你把自己的后背托付给别人时,首先要让对方冷静下来。 溺水的人连稻草都会死死抓住,在救援溺水者时,因为受害者惊慌失措而被拖下水,最后一起溺亡的情况非常多。战斗时也是一样。所以在战斗前,你必须要说点俏皮的玩笑活跃下气氛。』

我是个好学的徒弟,所以会乖乖按照师父讲的话去做。

最后,当被告知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玩笑话后,拉碧丝一脸慌张的说着『我、我当然知道哦!?我、我只是想要把大腿按在希罗脸上而已!』这种痴女般的借口,一如既往的扮演着神殿光都(Alfheim)亲恶大使的角色。

而唯一保持冷静的班长大人,则沿着周围的脚印以及墙上的刮痕,在一处人迹频繁,杂草被压得平平整整的地方,发现了一扇后门。

「我们从这里进去吧。」

「………………好。」

班长啵地打开了一支小瓶。

小瓶中的东西悄无声息的飘了出来,一边发出微弱的磷光一边在我们身体周围飞舞着。

『妖精的金粉』……在原作游戏里,那是个能降低遇敌率的魔法道具。

按照公式书的说法,在这个世界里它的作用是『增强周围的外因性魔法演算子,并将其与内因性魔法演算子混淆在一起』,换句说法它就是个可以干扰其他人的探测魔法的强力干扰装置。

而且这金粉还有强力的吸音效果。

这些金粉会悬浮在我们周围,每当空气发生震动,它都会膨胀起来,变成一种可以将声能转化为摩擦热的多孔材料。当有声音从这弥漫的金粉内侧传出的时候,这些金粉就会瞬间变得通红并散发热量,接着呈伞状向周围扩散。

托这金粉的福,我们才能在这里制造傻瓜一样的动静。

当然从视觉上,这反而会让我们变得相当显眼。

所以为了尽可能让这些缠在人身上的金粉不那么显眼,一定不能忘了要尽量弓着身子前进。

「下次效果消失后就无法补充了,请记住这一点。」

我们点头回应了班长的忠告后,踏着吱嘎作响的楼梯向楼上走去。

教堂的二楼是一个开放式的区域,设有防止跌落的护栏。我们找了个可以俯瞰一楼的地方藏了起来。

楼下一览无余,我们一眼就看到了在最显眼的地方就坐的主宾。

在教堂正中的十字架下方,面色苍白的缪儿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教堂椅子上。 在她身边,原·黄之寮(Flavum)的学姐正萎靡地垂着头,全身无力的倒在地上。

恐怕学姐是被药亦或是其他手段给迷晕了,从我这里看不出来有外伤。

本应是给虔诚的信徒们提供歇脚处的长椅上,六个粗鲁的家伙正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表达着不敬。

本应奏响庄严弥撒曲的管风琴,此时仿佛迷失在了森严的气息中,陷入了名为贞洁的沉默。而铺在地板上的焦茶色长毛绒地毯则以庄重的本色迎接着来客,透过覆盖其上的厚厚灰尘诉说着沉思的岁月。

铺设在布教台上方的玻璃花窗,由于没有光的照射而失去了神圣感,看起来就像随处可见的玻璃珠一般。

这装饰过多的舞台,就像是在演出一场神不存在的戏剧。

我们的目光如聚光灯一般,聚焦在舞台上的六个身影之上。三条家和魔神教的乌合之众们,脸上都带着不敬的表情,表现的十分焦躁。

「真是太可悲了,我们居然沦落到要和魔神教联手。我才不管她们是菲尔蕾蒂派还是七什么派的,我是绝对不会和那种想要复活魔人的渣滓握手的!」

「喂,闭上你那臭嘴。如果不知道怎么闭嘴,我可以亲自把你的嘴唇缝上。」

「没用啦,我们这边已经听到了。这教会是开放式结构,一阵小风吹过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三对三。

六个人整齐地分开而坐,两组人马中间隔着有六个椅子的距离。

「你们这群三条家的垃圾,明明只是一群篡位的杂种居然还敢如此狂妄。不管你们是哪个分家来的蠢货,反正最后事情再怎么发展,雾雨和华扇都会消灭你们的。」

「别再关心那些小角色了。只要和我们没关系,三条灯色就算变成骨头被野狗啃干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那种事,我们这边的使命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去实现它。」

她们飘过来的交谈声,让我们周围的金粉变得通红。

虽然有金粉在没必要压低声音,可拉碧丝还是靠过来小声对我说道。

「虽说她们是联手了,但看起来并没有合作的打算呢。」

「当然。虽然大家都在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四海之下皆兄弟,We are the world这种话,不过要真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但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这不是意料之中么,草草组成的队伍能立刻磨合好才很少见呢。」

班长你就别内涵我了吧。

见那六人停止了交谈,我又把目光投向了被绑住的缪儿。

「拉碧丝,班长,我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救出被绑架的寮长(缪儿)等人,没必要和魔神教或者三条家刚正面。所以等下我一发出信号,你们就抓住机会把寮长(缪儿)她们从教堂里救出来,然后扛着她们一口气逃出这个『幽暗之森地下城』。」

我咧嘴一笑,拍了拍九鬼正宗的刀鞘。

「而我这个有史以来最讨人厌的家伙,就留下来拉仇恨。」

「不要。」

拉碧丝直直的盯着我,握住了我的手。

「不要,绝对不要——」

「一二三!预备──开始!」

我上下摇晃被交叉握住的手,然后用力挥开了公主的手。

我用即兴回避动『阿尔卑斯山一万尺』吹散了我们间的浪漫气氛,然后笑眯眯地说。【译者注:『阿尔卑斯山一万尺』是一首日文童谣,一般唱的时候会伴随手部动作,这个动作也是下一段话里提到的动作。可以在B站上搜索《阿尔卑斯一万尺(原扬基歌)》观看。】

「拉碧丝,我们没有必要像那样握着手,因为我们既然是对手,那心意早已相通 ——」

不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地方,拉碧丝这次直接用包裹的方式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想立刻转入阿尔卑斯山一万尺模式,但拉碧丝却用上还以下,下还以上,右交叉还以左交叉,完美地反向输入了我的动作,然后继续朝我露出微笑。

「没有的事。希罗的手一点也不脏。你看,根本不脏嘛。」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那样不是那样……我不是想像硬派小说里那样用『我的手,已经沾满了敌人的鲜血』这种话来装逼!呜,呜呼……不要一边露出那种微笑,一边把手握的更紧啊……班长救命啊……!!」

「好,时间到了。」

就像是在偶像握手会上的检票员一样,站在中立立场的班长一脸淡定地把我从拉碧丝身边拽开。

我哇哇大哭着绕到了班长的身后。

「呜呜呜… … 呜呜呜… … 呜呜呜呜… … 呜呜呜呜… …!!」

「不要用这种方式朝我哭诉,毕竟人类没办法理解野兽的哀嚎啊。拉碧丝同学,现在可是身处敌营,还请自重。」

「啊,抱,抱歉……真是抱歉……只是我一,一看着希罗,我的手就会不由自主发抖,注意力也会下降。」

「好了,别再像一个瘾君子一样找借口了。还好敌人那边没什么动静,而且三条同学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其实他并没有放松警惕。 」

看着我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班长嘴里咕哝了一下。

「…………也许没有放松警惕。」

我继续一抽一抽地哭着——接着一抹赤红从我视野边缘闪了过来。

我立刻用左手一把将班长拉了过来,将半个身子护在她身前。

感受着从肌肤上传来的杀气,半蹲着拔出刀来 —— 扣动扳机 —— 在刀尖抵达对方喉头的同时,我的脖子上也多了一把冰刃。

「班长,慢慢地绕到我身后。」

在我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全身裹在长袍里的神秘人,拉碧丝也将生成(Craft)的弓箭对准了这个神秘人。

「报上名来,还是说,你想和我这个见面没多久的家伙,来一场悲恋然后挥泪赴死呢?」

那个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家伙慢慢褪下了兜帽。

「不愧是希君。就算是用下意识的行动都能俘获女孩子的心呢。」

见到那熟悉的相貌和声音,我长出一口气把刀收了起来。

「来得真慢啊……还是说你已经准备好了用来糊弄我这个时间的守护者的借口了吗?不要挣扎了,你是躲不掉罚款的,这点请你好自为之——」

「因为人家和女孩子约会所以迟到了 ~ ♡」

「请允许我向您上贡。」

菲莉·弗洛玛·弗利基恩斯面露微笑,坐在我的身边,向我靠了过来。

「我可不记得要负迟到的责任呢,毕竟又没说要和某个男孩子碰头。所以,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菲莉满脸意外地向我问道,班长则是趁此离开了我的怀里。

「碰巧。」

「谎话尝起来太苦了,所以大概需要加上满满一勺糖那么多的幽默感才能入口呢。」

「哎呀,可这确实是个闻者落泪说者断肠的悲伤巧合啊。 」

这位肤色白皙的美人,在我面前轻轻地戳了戳我的鼻子。

「希君,你知道魔人教下一个目标是谁了么?」

「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线索就猜到的话我就是神佛一类的存在了。但是,似乎冥冥之中在天意的指引下,我的命运与魔神教下一个目标的命运会碰撞在一起呢。」

「那你知道当那扇门打开时,出现的英雄会是谁么?」

「当然。毕竟对方和我不只是认识——」

大门缓缓地向两边开启——我见状笑了起来。

「我们在不久前还是一对拼个你死我活的对手呢。」

一束光透过被打开的大门照进了教堂内,一头铂金色(Platinum)的长发随之翩翩起舞。

一对标志性的彩虹玻璃耳饰映入我的眼帘。

与教会里死寂的花窗玻璃不同。这对耳饰富含着生机勃勃的光辉,在橙色烛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这位天才用土块生成(Craft)的双手推开大门,以桀骜不驯的姿态从正中央走了进来。

她那紫色的斗篷随风飘扬,双眸中金色的螺旋如漩涡般飞速转动。

这位被授予炼金术师(Alchemist)称号,拥有『至高』之阶,站在世界顶端的魔法使,拥有足以回天之力的英杰,在所有人面前展现着她的英姿。

这个被魔神教指定为下一个目标的女人,傲慢地笑了起来。

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朝着在场的所有宾客抛出了嘲讽的话语。

「居然让我屈尊来到这个垃圾堆里。」

由于连续的高速生成,她周围的空间被强烈的紫色闪光染成了红色。伴随着不断的空炮声,光粒从天空倾泻而下。

「准备好六人份的裹尸袋了吗,你们这些只会吃腐肉的乌鸦们?」

面对克丽丝那迸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魔力,对面的六个敌人静静地站了起来。

六人把克丽丝围起来,慢慢地绕着她挪着步子。

克丽丝完全没有看这六人一眼,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大厅深处被绑在椅子上的缪儿。

「你这是在搞什么鬼?」

缪儿睁大了眼睛看着姐姐(克丽丝),脸上满是泪水。

「居然这么轻易就被人拐走,然后像个奖品一样被别人装饰起来。你接下来是不是打算穿上那种带褶边的裙子,登上小人书的封面啊?像这样一边抱着我弱我有理的想法,一边被真正的强者当成猎物,你觉得有意思么?」

克丽丝完全无视了周围六个敌人的举动,只是作为姐姐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妹妹。

「你也不是裹着尿布的年纪了。别动不动就找姐姐哭诉啊,你要试着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不然的话,我可没办法对你放心啊。」

面对仍在用眼睛向自己倾诉些什么的妹妹,姐姐苦涩地回应道。

「自身拥有相应的器量,才能披上名为权利的外套。不要甘于仅做只狐狸,只会假借那老虎的威势啊。」

「你还真是游刃有余啊,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居然会为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妹妹做到这一步,真不像是你这种冷血的家伙会做的事情。不过无所谓,你就为了我等魔神教的理想,乖乖地去死吧——」

「别把你身上的臭气传过来,你这个生活垃圾!」

克丽丝用她如同漩涡般不断旋转的双眼,怒视着那名插话进来的眷属。

「我,现在,正在和我妹妹讲话。像你这种在底层爬行的蛞蝓,居然敢有胆子妄想与居于天上的我交谈。别让你吐出来的恶心黏液溅到我身上,给我滚!!」

伴随着眷属身上喷出的剧烈的怒气,一副赤红色的巨口在空中张开,

那副突然出现的巨口肆无忌惮地大笑着,露出了锋利的牙齿。接着这张巨口在空中滑行起来,一张一合的向克丽丝袭来 —— 接着在她的周围炸开了。

暗红色的血迹溅在长椅上,碎裂的门牙扎进墙里。沾着肉块的臼齿扫倒了女神像,断裂的上唇抽搐着喷出血雾。

一瞬间,神圣的教堂被污秽的鲜血所填满。

发动攻击的眷属或许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张大了嘴,哑口无言。

刚才,克丽丝连动都没动一下,

她就只是看了一眼,那巨口内就凭空生成(Craft)了大量的燃气,在里面剧烈地爆炸。接着,她又把目光移回了缪儿身上。

「别让我失望啊,缪儿。你曾用那光芒照亮了我。对我而言,你就像引导迷途之人的星光,是所有人都仰望的那颗闪闪发亮的一等星。自从那一天以来,你的光芒没有一刻黯淡过。所以,呐,缪儿……」

哪怕只有短短几秒,克丽丝也向妹妹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不要再让我变回原来的那个我了。」

缪儿听到这句话,睁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含泪凝视姐姐。

这时,一记不合时宜的粗俗笑声插入了这个姐妹情深的场景之中。

「哈哈哈哈,喂喂,怎么突然就开始演这种三流烂剧(写实剧)了。」

三条家的剑士大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刀鞘。

「我啊,在把那边的妹妹押送过来的时候,一路上可是听到了不少事情呢。『至高』等级的魔法使,炼金术师(Alchemist),概念构造(Qualia·Heights)引以为傲的天才少女,克丽丝大人……你如此看重的妹妹大人,居然是个连一个魔法都用不出来的残次品。我本以为这个小鬼作为爱兹贝尔特家的一员会是一个多么厉害的怪物,结果这家伙不过是个只会挥舞着手杖形状的木棍,装模作样的蠢蛋小鬼罢了。」

那剑士把手搭在同伴的肩上,笑得向后弓起了身子。

「哈哈哈哈,听到了吗,没有魔力!!没,没有魔力啊,哈哈哈哈!!你们家族,爱兹贝尔特家,为了保证绝对的母系血统,据说是做了很多损阴德的事情啊……所以,才会生出这么一个失败之作来啊。」

面对伫立不动的克丽丝,剑士辱骂的言辞开始越来越过激。

「还有你那双眼睛,也不过是个残次品罢了。爱兹贝尔特家说是被称为天才一族,实际上里面的人基本都在身体某处有所缺陷。而其中大部分都是失去了视力,对吧。所以你们只能靠魔力来识人。」

—— 『难道你就是那个月槛樱?』

在我第一次遇到克丽丝时,她曾这么对我说过。

那时虽然她通过声音认出我是一个男性,但由于视力不佳,无法看清我的外貌。所以也有可能她将我误认成一个声音像男生的女生,因此才觉得我可能是那个她有所耳闻的月槛樱。

「我在监视三条灯色的时候,也听到了你和那边那个妹妹间的对话……你这么刻意的称她为『失败之作』,是因为对自己的缺陷感到不安,内心要被压垮了吧?实际上,你那么贬低这个比自己地位低的妹妹,是为了安慰自己『再怎么说我也比这家伙强』吧?对吧?这个最亲爱的妹妹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一剂精神安定剂罢了,你是为了自己才专门跑到宿舍去连珠炮似的指责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呢?嗯?」

看着抱臂沉默的克丽丝,剑士拍手笑道。

「哈哈哈哈,你倒是反驳一下啊。好可怜啊,你最宝贝的妹妹都要哭出来了哦。」

「缪儿,我知道你其实自己也清楚,她说的都是实话。我过去确实是用辱骂你来获得内心片刻的宁静。我这么做,就像为了逃避压力而躲到了无底的浴缸之中,屏住呼吸一样。」

嘴里塞着抹布的缪儿,静静地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她的姐姐。

克丽丝慢慢的抬起头,注视着描绘着女神形象的彩色玻璃。

「我一直……一直以来都很害怕……现在也怕的不行……我怕我要一直以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这个纸老虎的身份活下去……我在想,为什么我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没人来纠正我……一开始,我只是想成为主人公……只是想成为你描绘的画作中的那个理想的化身而已……」

光穿过彩色玻璃,化为七彩的光束,照耀着忏悔自己罪孽的克丽丝。

在耀眼光线的照射下,克丽丝眯起了眼睛,独自面对着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我不能变得像那个愚蠢的男人一样呢……明明这种时候愚蠢反而可以胜过聪明……我本来应该每年都给妹妹送上生日礼物的……本来我可以无邪地笑着,没有必要被才能束缚……即使被人嘲笑为愚蠢,即使名声被侮辱污损,就算失去了容身之处……对吧,大姐……」

克丽丝向着彩虹色的光束露出了一丝微笑。

「现在的我……这么做还来得及吗……?」

「喂喂,这家伙疯了――」

霎时间,六人顿时噤声。

克丽丝眼中的螺旋不断地旋转,向周围扩散着,形成了一个如同无限延伸的回廊一样的图景。

打开了魔眼『螺旋宴杖』的少女全身散发着苍白色的光芒,面露令人战栗的笑容,将手中的魔杖向空中一扔。

那魔杖转啊转啊,转啊转啊,

早已被按下扳机的魔杖在空中旋转着,画出了一道弧线。魔杖的主人将手指向了阻碍自己前进的人。

「我在和我的家人说话呢 —— 给我闭嘴!」

下一刻,被加压缩小的压缩空气化为了由空气之拳,气势汹汹地瞄准那几人身上的要害部位砸去。

她在每秒钟不知轰出了多少拳,至少在场包括我的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拳影。

六个人在那迅猛拳击的蹂躏下被击飞,纷纷砸在墙壁、地板或者教堂内的物品上。她们在身后留下由一道道暗红色血痕组成的图案,然后全都倒在地上。

其中一人撞到了管风琴,使沉默已久的它久违地焕发出了生机,挤出了一丝沉重的和音后又归于沉寂。

没有一个人为刚才那精彩的攻击喝彩,大厅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菲莉死死地按着我的脖子,似乎是不想要我冲动行事。我看着眼前的场景,额角顿时流下一滴冷汗。

我当时是怎么打赢这家伙的啊?

克丽丝轻易地打倒了这些挡道的家伙后,向着被绑住的妹妹迈步走去 ——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她视线的尽头,一名血迹斑斑的眷属将刀锋抵在人质(缪儿)的颈侧。

「你不会真以为你赢了吧。这里可是教会,可能因为我们是虔诚的信徒,又可能仅仅是因为那位大人喜欢我们的容貌……总之对我等献上的祈祷,神已经给予了我们回应。所以啊,打从你踏进这个地方的时候起,你身上的那颗命运之骰就已经掷出大失败了。」

其他五人明明四肢已经断掉,却以超乎寻常的韧性一个接一个的站了起来,简直就像是被人用丝线操纵了一样。

伴随着一声弓弦声,一支箭矢深深地刺入克丽丝的肩膀。

她的上半身猛地一震,鲜血溅落在地板上。手持弓弩的三条家的走狗阴笑着不紧不慢的搭好箭矢,又往克丽丝的侧腹接二连三的射了出去。

「唔、呜、呜呜!」

在不断挣扎的缪儿面前,克丽丝被弓箭射成了一只刺猬。

其中几支箭似乎还伤到了肺。

克丽丝的嘴角不停地流着血,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红色的血池,但鲜血淋漓的她依然面无表情,没事人一样地站在原地。

「真不错啊,没想到那个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连做靶子都这么出色!」

这些箭还特意地避开了要害。

那六人乐此不疲地享受着以麒麟儿为靶子的射击游戏,狞笑着往她身上施加更多的痛苦。

「姐姐大人,不,不要再管我了!!」

缪儿不停的把嘴往自己肩膀上蹭,终于把塞住嘴巴的毛巾吐了出来,然后她拼命的朝克丽丝尖叫道。

「快,快把这些家伙通通打倒啊!!这种货色,这种货色!!」

克丽丝的腿上又多了一支箭。

「这种货色……以姐姐大人的实力,不是很容易就能打个稀巴烂的吗……为、为什么……姐姐大人明明不会输给这种卑鄙的货色的…………为什么………………」

克丽丝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缪儿。

缪儿迎着她的目光屏住了呼吸。

克丽丝的腰上又中了一箭,她终于支持不住,摇摇晃晃地跪了下去。看到这一幕,缪儿终于抛开了弱者特有的绝望感,张口狠狠咬住了一旁女人持剑的手。

「嗷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什,什么这是!?放,放开,快放开我!!你这混蛋!!」

尽管敌人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到缪儿身上,让她的鼻血一下子喷了出来,可她仍旧一边呻吟一边死死咬住不放。

看到缪儿那副样子,克丽丝开心地笑了起来。

「干得好,干得好啊,别再当个小公主了。哈哈哈哈,咬啊,咬啊,使劲咬她。不管是你,还是那个男人,都是奋不顾身的笨蛋啊。正因为这样——」

浑身是血的克丽丝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 —— 然后猛锤了一下自己的膝盖。

「我才会败给你们啊。」

「姐姐大人!!」

五支箭一齐朝她射了过去 —— 接着被全部斩断,掉落在地上。

「虽说我接到了你们的邀请函,不过不好意思——」

我落在克丽丝的前面,挥了挥手里的刀,踩住被我砍成碎片的箭矢。

「你们无法指定我的出场时间。」

「希……」

缪儿露出痛苦的表情,梨花带雨地小声说道。

「希罗……!!」

摇摇晃晃的克丽丝再也坚持不住,向前方倒去——我接住了她的头,将她靠在了我的肩上。

「辛苦你了。」

「……还轮不到你」

克丽丝苦笑着小声说道。

「……来同情我。」

「别这么说嘛,我还得感谢你让我看了出不错的姐妹百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因为那个按着我脖子的家伙对奇袭的时机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不过我们俩也算干过架的交情了…………喂,我还没说完呢,别昏过去啊。」

我温柔地将克丽丝放在了长椅上。

之前那个被缪儿死死咬住的敌人,已经被我一开始从二楼扔过去的长剑型魔法驱动器直接打中,昏迷了过去。

面对着对我出其不意的攻击而有些慌乱的五人,我把刀扛在肩上,嬉皮笑脸地说道。

「感谢你们协助出演了女主角的成长事件,不过不好意思……」

我每说一个字,脸上的笑容就少了一分。最后,我眯着眼睛对他们小声说道。

「你们那所谓的祈祷,已经注定传达不到神那里了。」

面对我这个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剩下的五个敌人脸上原本胜券在握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起来。然而她们还是立刻稳住了神,往后一跃拉开与我的距离,同时拉满弓弦射出箭矢。

我将双脚蓄满魔力,然后用力一蹬 —— 伴随着轰鸣声,脚下的瓦砾如子弹般飞溅而出,随着眼前闪过一阵强烈的光芒,我的整个身体如子弹一般向前飞了出去。

朝我飞来的箭矢在我的视线中化为一条直线,我穿梭在箭雨中,用手中的利剑不断斩落袭来的箭矢。

一路上,我没有管那些朝我飞过来的长椅,而是毫不减速的冲了过去。在翻飞的视野中,我紧贴在空中的长椅上,调整着魔力线,然后不断从一把椅子跳到另一把椅子上,一边跳跃一边流畅地挥动着刀刃。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菲莉之前一直死死压着我不让我轻举妄动。

这些家伙很强。她们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从被我抓住破绽时慌张的样子恢复了正常。同时,即便她们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朝我扔了那么多长椅,身上残存的魔力仍不容小觑。

我刚才的第一下攻击,扔过去的那把长剑型魔法驱动器,之所以能直接命中那个抓着缪儿的女人,是因为当时她正把注意力放在了折磨克丽丝身上,对周围放松了警惕。 如果她没有发泄她那多余的施虐心,而是一直保持警惕,也许就能察觉到我身上传来的魔力的波动而躲开那一击了。

如果不是因为菲莉一直让我忍到那个时候,想要成功对她们进行突袭是很困难的。

五个人见我冲了过来,立即四下散开拉出了空间,摆出了久经沙场者才会有的迎击姿态。

其中一位三条家的剑士带着冷静的表情,狠狠踢了一下面前的长椅。估计在踢的时候她还悄悄用魔法改变了椅子的摩擦系数,那张笨重的长椅如同冰面上滑行的圆石般直直地朝我滑了过来。

其他四名敌人则以这位三条家的剑士和长椅为掩护,低下身子四散开来想要将我包围。

在不破坏体态和速度的情况下,我踩着滑过来的椅背跳至空中。

扣动扳机,不可视之矢(Nil·Arrow)·十二重生成——箭路(Rail)构筑完成,准备就绪!!

拂晓启明 —— 开眼。

在零点几秒内,箭路(Rail)布满了我的视野,我沿着那些绯色的箭路,接连射出不可视之矢(Nil·Arrow)。

十二只不可视的魔力之箭迸射着白色的火花,滑入了箭路(Rail)里,接着在出口处接连喷涌而出。

下一秒,周围响起了地动山摇的碎裂声。

教会的墙和屋顶直接就被掀翻了,同时那五名绑架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 是她们张开了对魔障壁么 —— 不,她们凭借着超常的忍耐力和身法硬吃下了我的不可视之矢(Nil·Arrow),接着从不同的方向朝我攻了过来。

「……不妙。」

有股不好的预感。

这间不该存在于此的教会,能够硬吃我和克丽丝全力一击的耐久度,还有仅仅派了六个人面对克丽丝·埃瑟·爱兹贝尔特时居然会觉得能够胜券在握……脑海中某个地方开始警告我危险就在眼前,在我晃神的这一瞬,一记剑光从我视野的边缘一闪而过,划破了我的脸颊。

「让我看看,你这个三条家的败类,一个废物男人能跳到什么地步吧!」

「你要是这么搭讪别人,活该单身一辈子啊。」

我微笑着与她兵刃相交,以刀为臂,翩翩起舞。

「至于我到底是不是个废物,还是得亲自试一试再说。」

在钢刃划过空气发出的尖锐声响中,我一边躲避着朝要害袭来的攻击,一边迅速更换了导体(Console)。接着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将光剑(Rooks)在手上耍了几圈,然后往背后一挥。

三点、六点、八点、十点、十二点钟方向 —— 我高速移动的眼球捕捉到了来自五个不同方向的攻击。下一个瞬间,伴随着如波浪般响起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我挥舞着手中的刀,将敌人的哦那估计一一挡下。

三条家的剑士们看到我双眼中蠢蠢欲动的绯红色瞳孔,倒吸了一口冷气。

「拂晓启明!?不,不可能,这个年纪怎么可能开眼!?」

「你想多了,这是美瞳。」

我不记得我刚刚主动开启了魔眼。

说起来,我的魔眼并不是自然开启的,所以并不能像克丽丝那样以自己的意志开关自如。

阿尔斯哈利亚刚刚也没有帮我强行开眼,而是由于强制开眼导致的后遗症,我的魔眼像旧伤复发一样,刚刚自行开眼了。

一阵如同撕裂了四肢般的剧痛突然爆炸般的从脑髓中喷涌而出,蔓延至全身。我的眼前一片血红,五脏六腑仿佛被搅成一团,难以忍受的疼痛让我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去。

啊,糟了,搞砸了。

纷乱的刀光再次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 —— 一阵箭雨袭来,将它们一一击退。

「给我离希罗远点!」

伴随着刚刚的箭雨,一阵旋风吹过。

拉碧丝站在二楼,将手中的长弓拉满,然后将五支箭矢搭在弦上。接着左手在前抵住弓和箭尖,右手将弦拉满到脑门附近 —— 然后尽数射了出去。

魔神教和三条家的人飞快地向后撤退。

她们一开始自认为已经躲开了箭矢,接下来却愕然发现眼前的箭矢骤然一转,继续追向她们。

三个人慌忙躲到了长椅之后,接下了追踪而来的箭矢。另外两个人则来不及应对没能躲开,被射中了肩膀和大腿,发出惨叫。

「那孩子是『克萝伊·拉』一族的!这是精灵的魔弦箭(Magic·Arrow)么!!」

拉碧丝从楼上轻盈的跳了下来,裙子随风而动。

她看都不看那些做出反击的袭击者们一眼,摆了摆手指。

咻地一声!

魔弦之矢(Magic·Arrow)拖着一道白色的轨迹,如同忠犬回到了她的脚下盘旋飞舞,将缠住主人不放的箭矢全部击碎,然后停留在精灵公主头顶,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一阵微风吹过,拉碧丝的长发在风中飘荡着,她将魔力线布满了双臂,然后将左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合到一起 —— 接着双手用力向两边拉开。

三支长箭出现在了她的手指之间,箭矢被如同从地狱吹来的暴风所缠绕,并且随着她拉开双手,三支箭还在不断地变粗变长。

叽……嘎……叽嘎……!

从拉碧丝的手中,发出了弓弦紧绷的嗡鸣声。

强大的魔力冲天而起,金色的的长发随之在空中狂舞。五名袭击者睁大了她们的眼睛——下一刻,拉碧丝悄然射出了箭矢。

简直就像是在滑翔一样,

三支箭矢划破空气掠过地面,绘制出超越物理法则的诡异弧线,接连命中了剩下的三个混蛋,将她们全部击飞到天花板上。

伴随着足以震动教堂的巨响,三人的身体狠狠地撞到了天花板,碎石和尘埃如同雨点般洒落下来。

「希罗!!」

拉碧丝冲了过来,我强忍着疼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一位眷属挣扎着想要从背后偷袭拉碧丝,我往前一脚踹飞了那个家伙,然后顺势抱住拉碧丝,将她护在怀中。

「哎呀呀,你最后关头这么疏忽大意是不是有些太天真了呢。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来帮我,Very Thank You。不过要是师父大人在这里的话,师姐你可就要因为『疏于防备身后』而被扣分,然后过上24小时不间断被她从后面偷袭的生活哦。顺带一提,我已经被她那么整过一次了。」

「噫……!!害怕,好害怕,超级害怕!!」

「怎么突然冒出这种机器人一样重复的回答啊。好了不要抱着我了。不要一边说着害怕,一边却紧紧抓住不放! —— Okay,Nice!!」

我用力推开了拉碧丝,接住了朝我们挥下的剑刃。看着对面逐渐压过来的刀锋,我朝着挥刀的三条家的剑士展露了满脸的笑容。

「Nice……!!」

「唔,这家伙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大力气……!!」

我的大脑阵阵作痛,其带来的眩晕感让我视野都模糊了起来,我察觉到,比我想象中更为猛烈的强制开眼后遗症正向我袭来。

力气一弱下来,我立刻就被压制住了,三条家的剑士见状开腔嘲讽道。

「反正,你也不过是个男的罢了……和那爱兹贝尔特家烂掉的姐妹一样……都是毫无用处的废物……赶紧给我乖乖认命,然后到另一个世界里去讴歌春天吧,你这零分男……把你杀了之后,我就在那废物妹妹面前,把那残次品姐姐给切成碎片……」

「……阿尔斯哈利亚。」

我垂着头小声道。

「给我开眼。」

0.5秒的开眼。

我猛地抬起头,仅凭魔力输出就挥开了压在我面前的刀刃,接着用我那绯色的眼睛凝视着敌人。

此时的敌人,在我看来就像是一团由绯红色管道组成的集合体。

在我眼中的这个绯红色管道组成的集合体,缓缓地蠕动着,全身染上了夕阳的色彩,我将九鬼正宗朝其挥了下去,刷的一下,敌人手中的刀突然从刀柄处消失不见,接着我朝她挥下了第二击,朝她的侧腹来了一记猛击。

以被打中的地方为中心,敌人的身体如同一个陀螺一般旋转着飞了出去。她一路上撞飞了六把长椅,激起一片木屑,直到最后狠狠砸在墙壁上,缓缓地倒了下来。

「给我去好好刷个牙再来吧,你从心底散发出的恶臭实在是太让我恶心了。」

最后剩下的那个敌人见势不妙,麻溜地转过身,向着教会的大门狂奔而去 —— 只见那门连同把手一起瞬间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哎呀呀~~真是的。看起来与其体验另一个世界的春天,你更想体验这个世界的寒冬呢。」

在这间已经坍塌了一大半的教堂正中,菲莉不知何时微笑着坐在了一张直直插在地板上的长椅的顶端,她头上戴着的面纱在空气中闪闪发光。

「今天这场活动的主办方,您打算丢下客人去哪里呢?洗手间可不在那边哦~」

「F——」

那位作势想要逃出去的眷属,只来得及吐出了一个音节,就瞬间被冻成了个冰雕,睫毛上结满了霜。

她的皮肤乍看起来光滑无比,覆盖着一层闪闪发亮的薄冰,从旁人看去,仿佛是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病人……实际上,这眷属从内到外都被完全冻住了。

「三条同学,看起来今天的节目已经全部结束了。」

班长此时已经将被绑住的缪儿和学姐给救了出来,她眯着眼睛,低头看了看手表后轻声说道。

「宴会也该告一段落了,虽然还有些余兴未了,但我们该告辞了。 」

虽然我身体的状况并不需要别人来扶着。

可拉碧丝从刚才起就一直黏在我身上,似乎是觉得这是一种正当的支援行为。我脑子里盘算着怎么把她推开,一面对班长笑道。

「对啊,我们都等了这么久对面也没上茶,还是打道回府为好。」

「好耶~~打冰壶了~~~~~!!」

「…………给我住手,你这弗利基恩斯家的垃圾。」

半死不活的克丽丝在结冰的地面上,被菲莉推着从我的面前滑了过去。

她经由菲莉之手做了应急处理,被她以一种看上去颇为滑稽的方式向前推着走,现在看上去起码是有了抱怨的力气。

「三,三条灯色,要我在这里赞扬你的忠心也不是不可以哦!」

寮长(缪儿)一瘸一拐的走到我的面前,盛气凌人地抱起胳膊。

然而,在她趾高气昂的姿态下,她一直用一种战战兢兢的表情观察着我的反应,最后慢慢地把双臂垂下了去。

「那,那个……希罗……」

她不断地抱起胳膊又放下,挺起胸又猫下去,同时不停地摸着她那白金色(Platinum)的长发。

在心神不宁地一通折腾过后,她局促不安地咬着嘴唇,细弱蚊蝇地小声说道。

「……………谢,谢谢你。」

她满脸通红地低着头,嘴里吞吞吐吐地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啊?什么?你说你喜欢莉莉?非常喜欢?」

「……我,我什么都没说!」

缪儿抬起头,眨了眨眼看向了我。

「希,希罗你……有,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百合(即答)!!」

「那,那下次!!」

缪儿突然大声叫了出来,然后她又开始一边含糊不清地嘴里嘟囔着,一边救助似的看向一旁。

但她最后意识到,她忠实的仆人(莉莉)并不在这里,于是又垂下了头。

「我,我会和你一起玩的……呜……我,我想和你一起玩……大概……」

「哎?是,是要和莉莉小姐一起吗!?是要给我看你们两个百合吗!?寮长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啊!?根本不像你啊,您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我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请您一定要让我参加。没想到会有人理解我的兴趣……哇哦!打败您那个可怕的姐姐真是太值得了!」

原本有些畏缩的寮长,看到我这个样子后精神大振,再次插起了腰。

「哇、哇哈哈!三条灯色,居然这么简单就被我宽宏大量的举动给吓到了啊!能和我还有莉莉一起出去玩,那可是天文数字级别的幸运哦!!你就给我好好珍惜吧,记得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可别忘了二拜二拍手一拜什么的礼仪哦!」

「谨遵主上谕令。小的一定会预付两万元以彰显敬意,然后以两次起立拍手活跃气氛,最后再上贡一万元后不留痕迹的消失于您们的眼前。」

缪儿听到我的回答后脸上生出一抹红晕,马上一溜烟的跑开了,边跑边对我说。

「要、要说话算数哦!你要是敢食言,我就直接杀了你!!」

「哈哈哈……!」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朝着身旁的拉碧丝轻声说道。

「看到了吗,拉碧丝?即使是那么幼小的身躯,也能露出如此动人的雌性表情。啊,克丽丝和莉莉小姐,不知道哪一对情侣会出现在我的百合餐桌上——」

我突然觉得肩上生疼。

转过头,只见拉碧丝正握着拳,满脸微笑地锤了一下我的肩膀。

「怎么了?」

「啊~嗯?这位小姐,您的拳头好像撞到我的肩膀——」

咚!一阵痛楚直达骨髓深处。我们的公主大人依旧握着拳,满脸微笑地又锤了我的肩膀一下。

「怎么了?」

「噫…………!!对、对不起……我、我的肩膀不小心撞到了您的手…………非、非常抱歉!!!」

之后,我又经历了数次拳头和肩膀撞击的事故(肩膀方全责),当然每一次撞击的力度都恰到好处地不让我太痛。

接下来,我们顺利的把这群主犯缴了械后五花大绑起来。

由于我们深处地下城的最深处,魔波和电波都无法直接传送到地面,也就无法联系上有关机构。为了进行扫尾工作,我们一行人准备从教会后门离开以呼叫增援 —— 此时,却传来了一阵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

被绑在地上的眷属突然仰面朝天,疯狂地大声笑了起来。

在那瞬间 —— 我一把将拉碧丝给推了出去。

「诶,希—— 」

被我从后门推出去的拉碧丝的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变得漆黑一片的出口。

我对着出口眨了眨眼。

这片纯净的圣域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红的发黑的色彩。鲜红的地毯在我面前蔓延开来,两旁的景物被其吞噬,坠入无尽的深渊。

我凝视着深渊。【本句neta尼采的名言】

一股冰冷彻骨的魔力从这黑暗的深渊底部涌了上来。让我周身汗毛倒竖,头皮发麻,四肢都火辣辣地疼。

我有预感。

一个极其不好的预感。

本应陷入死寂的管风琴,在这粘稠的黑暗中好似取回了生机,奏起了偏离原调的弥撒曲。

在至高之处,愿荣光归于上帝(Gloria In Excelsis Deo)。【注:Gloria In Excelsis Deo,拉丁文,译作《荣归主颂》,出自《圣经·新约》中《路加福音》第二章第14节,是基督宗教用于礼仪的一首诗歌。】

歪曲的旋律充斥着此处的空间,远处传来孩童们用扭曲的嗓音唱起的圣歌,两者调和在一起,奏起了不和谐的乐章。

一团火焰点燃在了深渊之底。

那神圣的灯焰描绘出一个倒悬的十字架,在黑暗中摇曳着,指引着迷途的羔羊。空中绽放的火花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眼前出现了一具具横展双臂的人类尸体,轰轰烈烈地燃烧着。

滴哒、滴哒、滴哒。

横展的双臂与垂直的双腿,形成了一个个倒十字形的人形灯火(Human·Candle)。红黑色的尸体内脏裸露在外,在阴影的作用下,呈现出橙色,红色,黑色,还有它们之间的不同色彩。被倒吊着的男女老少,以发出的哀嚎为音符,变成了黑色的乐器。

一位少女张开双手,从空中飘然降下。

那少女宛若天使,又宛若堕天使。

她的双臂虽然衬着一对长袖,却又露着一对白皙香艳的双肩。

这位身着独特纯黑修道服的美少女,以纯白的头巾点缀着她的美丽尊容,正如泣如诉地祈祷着。

她宛若一个断了线的人偶,缓缓地歪了歪头,一滴赤红的泪滴从她的一只眼中,缓缓地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啊,求求您——」

我知道她是谁。

「求求您,魔之神啊——」

她的名字 —— 不,这位魔人的名字是 ——

「请您保佑这位可怜的将死之人,以及最重要的,我吧!」

第五柱魔人,烙礼的菲尔蕾蒂。

尽管全身因眼前传来的巨大压迫感而动弹不得,我的大脑却开始为了生存而开始全力运转。

烙礼的菲尔蕾蒂,她于缪儿路线里出场,是个信仰名为自我的神的信徒。

简而言之,她是个超级无敌自恋狂。

她认为自己的存在是完美的,而将他人视为『缺陷品』。

虽然从设定来说,作为魔人,她是以被其视为『缺陷品』的人类为蓝本由魔神制造出来的……但菲尔蕾蒂坚信自己才是那个蓝本(原型)。

这位自相矛盾的魔人,总是在试图证明自己才是『完美无缺存在』。为此,她甚至试图改写那些矛盾。

而她所用的方法,却又非常简单。

菲尔蕾蒂最喜欢派出自己的眷属去制造事件,接着再由她自己去亲自解决掉。

因此,在玩家中她被称为『自导自演的魔人』。她总是借他人之手去引发伤天害理的事情,接着再试图用自己那冰清玉洁的双手去拯救一切。

原作里,菲尔蕾蒂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类。

但她却像是一个肆意泼洒放射性辐射源的死神一样,向周围散布着死亡与不幸。

对于烙礼的菲尔蕾蒂来说,作为神的自己被爱戴是理所应当的,而对于人类来说,能够因为爱戴自己而陷入不幸则是他们此生最大的幸事。

菲尔蕾蒂想要成为世界的中心,故事的主人公。

而她所想的主人公,则是一位完美无瑕的玛丽苏,是一个只会救济符合她定义中的弱者的救世主。

因此,她日复一日地制造着他人的不幸,拨弄着不幸与幸福的天秤,自作主张地伸出食指将它偏向一方。

和其他所有魔人一样,她也身怀庞大的魔力,还拥有在一定条件下堪称无敌的权能。

她作为缪儿路线里的敌对角色,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曾为自己的恶行感到羞耻或者作出忏悔。

在最后,她带着一幅受害者的面孔,如同一位悲惨的女主角一般消失在主角面前,那副清爽直球的样子就连玩家们都毫不吝啬地给予赞赏(嘘声)。

在缪儿路线中间一段的剧情中,她将爱兹贝尔特家化为养蛊之地,煽动族人们自相残杀,最后在堆积如山的尸体面前还能哭着说出「没能拯救大家」这种话,是个十足的人渣女。

然而不管我再怎么痛恨她,现在的菲尔蕾蒂是个就算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战胜的对手。

所以我只有一个选择。

我故意双手合十,涕泪滂沱的缓缓跪倒在地。

「啊,我美丽的宵暗之星啊!!菲尔蕾蒂大人,您终于降临到我的身旁了!!」

这种冒着傻气的耽美式赞美是修女(Sister) · 菲尔蕾蒂最为中意的调调。

一度在ESC玩家之间,也曾流行过这种奇怪的口癖。

他们只要用菲尔蕾蒂当头像的账号发一条动态,接着马上就会有同样用菲尔蕾蒂当头像的信徒们蜂拥而至,跟上一句『堂堂降临!』,乐此不疲的整上一出这种自导自演的小剧场。

这也被称为『菲尔蕾蒂文体』。

可能是因为这种文体一般要求发文时要包含一些充满情感的表达方式,比如泪流满面、狂喜乱舞、头顶青天等,很多发文句尾都会混有大量的颜文字,结果把自己整得一股大叔味。于是菲尔蕾蒂派的网友被人唤作『唯美大叔』,结果当时网上就出现了一堆挂着菲尔蕾蒂头像的大叔。

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抬头看着朝我慢慢走过来的菲尔蕾蒂。

她的美是货真价实的。

美得就像是出自一位享誉世界的画家之手,主题为『美』的得意作品一样。

而这位如同刚从画框中走出来的美少女,正双手合十,朝我微笑着。

「喔,我的信徒哟!在我高贵的脚下,献出自己卑微双膝的,毫无价值的可怜孩子哟!我不会接受从你那张污秽的嘴中呼出的欢迎的气息!」

成了成了!!上钩了上钩了!!

我单手捂着嘴,假装自己是一位如受恩宠的信徒,哽咽的泪如雨下。

「不管激情如何颤动我的心弦,我都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去赞颂您的美丽!您那如同白鱼的指尖,每次在我眼前跃动,我感觉心儿都会随着静止下来,世界都在为止晃动!!啊,我的主哟,请您垂怜您可怜的孩子吧,请您允许我航行在充满您慈悲的海洋上,在地平线的那一段赞美您啊!!」

菲尔蕾蒂微笑着朝我伸出手——接着突然停下了。

「……我闻到了阿尔斯哈利亚的臭味。」

我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只见菲尔蕾蒂两眼间的笑意变得更浓了。

「好臭啊……」

菲尔蕾蒂低下头,将鼻子凑到我的脖子旁边,仔细地闻了闻。

「我迷途的羔羊(Stray·Sheep)啊,污秽的阿尔斯哈利亚是否曾用她的指尖整理过你的羊毛呢?」

仿佛被数千把剑尖指着的杀气,让我浑身战栗,汗毛倒竖。

菲尔蕾蒂和阿尔斯哈利亚的关系,相比其他魔人来说,算是『比较好』的那一类。

不过对魔人来说,『比较好』的关系其实是『还没到彻底撕破脸互相杀戮』的意思。与其说是菲尔蕾蒂和阿尔斯哈利亚之间关系是好是坏,不如说她们是那种会趁对方大意杀掉对方的关系。

我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阿尔斯哈利亚死活不乐意现身了。

要是她刚刚跑出来,我分分钟就会被烧死。

「阿、阿尔斯哈利亚………………?」

面对菲尔蕾蒂的质问,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阿尔斯哈利亚的身影。

—— 『赌上性命,然后被对你好感度爆表的美少女抱住的感觉如何啊?』

在那瞬间,被我一直压抑的愤怒与杀意一口气爆发出来,我放任那股沸腾的怒意冲进全身,抱着头大吼起来。

「阿尔斯哈利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泣不成声,不断将拳头砸向地面。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刚才还黏在我身上的拉碧丝那羞涩的神情。

「要是那家伙不在的话!!!要是那家伙不在的话该有多好啊!!!!!!!!!!!!」

我不停地锤击着地面,浑然不顾手背已经破皮流血,放声地大吼着。

「要是那家伙不在的话……!!我早就,我早就……!!」

我最后筋疲力尽地垂下头,一抽一抽地哭着。菲尔蕾蒂看着我这副样子,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微笑。

「我允许你用圣水净化一下身子,你确实是被恶魔附身了。」

这位摆出一副圣女姿态的魔人,温柔地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

「你那虔诚的祈祷,引发了我内心甜美的共鸣。寄生于你这愚蠢之人身体中的恶魔的痕迹,将通过血肉的奉献,描绘出毁灭的美学。」

魔人对人类施以善意,这种事情一般是不可能的。

菲尔蕾蒂也并非是在对我这个垃圾虫豸表达同情。

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对不幸的人类施以怜悯。

而我,作为一个男人,这个世界上最底层的存在,被夺走了挚爱(百合)的一切,可谓处在绝望的边缘。也许现在这个世界中,没有比我更适合成为魔人(菲尔蕾蒂)猎物的人了。

「啊↘哈↗……!」

菲尔蕾蒂心醉神迷地用双手紧紧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何,何等深厚的慈悲之心……我的主哟,在您的双臂,究竟能容纳多么宽广的爱意呢……!!啊,啊啊,我感觉这世界就像是在母亲的腹中一样,令人安心……!!」

这就是菲尔蕾蒂最真实的样子!!

在游戏中,她被主人公称作『会对自己发情的女人』,此时的菲尔蕾蒂,正气息纷乱地上下抚摸着自己的身体。

「主哟,主哟,我的主呦,还请您回应我的祈祷……!!我,我啊,我想拯救这个世界……拯救人类…………我想拯救一切……!!」

这是济世之思(Heroism),也是破灭之愿(Destrudo)。

这是何等自我矛盾的想法啊。

说到底,拯救他人这种愿望也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罢了。这种利己的想法根植于人类的天性之中,当被逼入绝境的那一刻,这种想法就会蜕变为『拯救自己』。

拯救他人,还是拯救自己,这两者间的差异非常微妙。

从他人和自己的角度来看,将自己视为英雄,通过拯救他人来拯救自己的行为,其实就是极端的自恋(利己主义)。

我观察着沉浸在陶醉中的菲尔蕾蒂,安心地想或许能蒙混过关。

就这样,装作信徒应付一下说不定就能——

「菲,菲尔蕾蒂大人!!」

一阵大叫声传来,只见那眷属强撑着一口气站了起来,用手指向了我。

「那,那家伙!!三条灯色是阿尔斯哈利亚派的人啊!!他是我等的敌人!!不要被他骗了啊!」

「愚者用谎言玷污自己的嘴巴,而智者则将谎言化为自己的智慧。」

菲尔蕾蒂的脸颊泛起了一阵红晕,如同花开般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会有迷途的羔羊,对如此美丽无暇,光彩照人的我说谎呢。也就是说,你这是在对我说谎吗……啊!何等可悲,何等可叹!!」

「…………啊?!」

巨大的矛盾化为一记远远超越视觉捕捉的范围,甚至连意识都无法察觉的超级高速球直直朝眷属袭来。

对这个高速球完全没有抵抗力(Glove)的眷属被直接击中,如同进入文件加载状态般陷入了硬直。我则赶紧趁机为了提高自己的不幸值,而在心中不停回忆着那个凶恶无比的百合破坏魔人。

「呜、呜呜呜……阿、阿尔斯哈利亚……!啊,百合……!她让女主角们把我夹在中间,烧掉了百合园啊……!!世、世界已经被她扭曲了……!!」

「请,请您相信我啊!!是我们千辛万苦的复活了您!!撒谎的是那个家伙啊!!!」

我躲进了菲尔蕾蒂视线的盲区,然后带着贱贱的表情朝那个眷属树了一记中指。

菲尔蕾蒂可不是那种会按常理出牌的人,这位自恋狂女士只会去救自己想救的人。

所以在不幸胜负中,更不幸的人会获胜。而在幸福胜负中,更幸福的人会输掉。

而我有自信在不幸上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拉,拉碧丝她……她居然把身子靠得这么近……!!噫嘻嘻,这,这是喜欢上我了吗……不对不对不对!!在原作里!!在原作里,她应该去和主人公结缘才对啊!!她不可能喜欢我她不可能喜欢我她不可能喜欢我!!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我绝望地哭嚎着。

「女孩子……就该和女孩子交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菲尔蕾蒂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满脸迷离地闭上了眼睛。

「啊,我可怜的孩子哟……为何你会如此痛苦……像你这样弱小的愚者,怎么可能背负有任何虚伪之物……啊,在绝望的深渊中不断挣扎的孩子……作为最后的奖励,就让我赐予你我高贵的拥抱吧……!!」

我早就读透了菲尔蕾蒂的使用说明书。

在这场名为『脑内矛盾女,被不幸连续击打下的石头剪刀布』的挑战中,我与那个眷属的不幸能量值存在着身体上的差异,敌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而这位在我擅长的自绘自杀战斗中败给我的眷属,在恐惧中全身颤抖着准备从这里逃走 —— 结果啪地一下,和班长撞了个满怀。

看起来之前班长没来得及逃跑。

被困在教堂中的班长浑身一激灵,转身试图逃跑。而眷属则没给她逃跑的机会,毫不犹豫的一把抓住班长,将刀尖对准了她的后颈。

「何,何等无情的行为啊!!」

紧紧抱着我的菲尔蕾蒂,激动地满脸发红,恍惚地紧握住自己的双手。

「不,不要杀了那可怜的孩子……快放开她……不、不对,要对她更加残忍地……主哟,我的主呦……我该,怎么做……我听到了她祈求救赎的声音,我也感受到了渴望我的热情……啊,我这被选项折磨的样子,也是如此美丽……!!」

我被菲尔蕾蒂死死地抱着,一动也不能动。不禁狠狠的咂了咂嘴。

正在我焦虑的挣扎时,只见一抹紫色从我的视野里一闪而过。

「那好,就让我来代替你的主给你救赎吧。把你的手从那肮脏的男人身上拿开!」

见有长椅一个接一个被生成(Craft)了出来,接着组合成了一个八角的椎体。克丽丝站在它的顶部,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我给你1秒钟的时间。好了,去死吧垃圾!」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空气中凭空生成(Craft)出无数的正方形木材,如波浪般朝菲尔蕾蒂袭去 —— 而魔人却仿佛像是在保护我一样不断灵敏地移动着,硬生生地让那记攻击从背后命中了她。

「这、这是何等夺人心魄、眼花缭乱、使人颤抖不已的自我牺牲啊……!!」

伴随着撕裂空气的声音,一根根钢丝(Wire)从魔人那弯着的身体背后射了出来。

那些钢丝(Wire)的身上一点魔力都没有。

这是针对患有视觉障碍的克丽丝的弱点而进行的反击。克丽丝一下子就被这些细得就连我都难以看清的钢丝(Wire)层层缠住,下一个瞬间,她的身体被撕裂,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克丽丝也许是觉得自己受伤后派不上什么用场,决心成为弃子。

她故意把自己当做诱饵,拼尽全力地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然后她在从空中掉下来的时候,穿过了钢丝的间隙,趁机一发魔法将挟持班长的眷属打飞了出去 —— 最后径直地全身摔落在了地上。

「克丽丝!!!」

「啊,快,快住手!!不要像群狼袭击落单的羔羊一样攻击她!!」

菲尔蕾蒂召唤出的一大群魔物从四周一涌而上,如波浪般向深陷血海的克丽丝那里冲了过去。

我奋力扣动了扳机 —— 接着暴起挣脱了菲尔蕾蒂的束缚,扑向了克丽丝,用身体护住了她。

不同魔物的尖牙、利爪、尖刺毫不停歇的朝我倾泻而来,我的皮肤被撕破,身体被割开,甚至连肠子都被拉了出来,转眼间我就成为了一个血人。然而我还是用中指和无名指间裂了一个大口子的右手握住了九鬼正宗的刀柄,拔刀挥了出去。

当我的刀刃划破魔物肉体的瞬间,周围攻击突然停了下来。一群被冻成冰块的魔物映入了我的眼帘。

「希君~注意别死了哦~」

大门从外侧慢慢膨胀了起来,然后被轰飞。

「把全身低下来。」

一股汹涌的冰刃逆流而上,横扫地板和墙壁,将景色染成纯白。

眼中闪烁着苍白光芒的菲莉坐镇于冰风暴的中心,她高高扬起右手,然后猛地往下一劈 —— 伴随着一阵轰然巨响,整个教堂的屋顶消失殆尽,露在外面的木板也像麻花一样扭成一团。呼啸的暴风雪奏响了死亡的乐章,将一切冻结。

我的眼前被冰粒填满,衣物被冻的粘在了皮肤上,吸入的冷空气灼烧着肺部。从天而降的雪墙不仅清理了我周围的魔物,还紧紧包裹住了我和克丽丝,让我们的身体重新暖和了起来。

冬夜透过没有天花板的天井降临于此,菲莉用她那双被月色染白的双眸爱怜的看着魔人。

「嗨~~初次见面。因为我讨厌血的颜色,所以请您冻死吧。♡ 」

同时说完了相遇的话语与告别的台词后,菲莉挥散了五指间聚集的某个东西。

我根本看不见那是什么。不对,那是去除了水中一切杂质,调整了折射率后延展而成的圆形冰刃。

魔人的肢体被不可见的冰刃切得伤痕累累,然而她却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个一直沉浸在自怜自悯中的魔人,用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构成了一个井字,放在右眼之前。

「来吧,让我们进入梦境的牢笼。」

这是梦畏施的魔眼(Sweet·Sleeping) —— 如果中招,菲莉肯定会死!!【译者注:梦畏施Neta佛教中的三施:第一层为财施,第二层是法施,最后一层为无畏施,指除了能够做到法施外,还能使一切众生皆不畏于死。此种境界之人毫无杀害心。令他人无畏。】

我看着被冻结的扳机,不禁狠狠的咋了咋舌。于是我将魔力线缠住右臂,踏步冲刺向前,然后全力将九鬼正宗朝魔人扔了出去 —— 噗嗤 —— 刀身刺入菲尔蕾蒂胸口正中。

「这刀,就由你先保管一下。」

我摇摇晃晃地对魔人伸出手指。

「我一定……会找你拿回来的……!!」

菲尔蕾蒂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 紧接着,一阵猛烈的暴风雪将人与魔分隔开来。

冰雪的帷幕让魔人失去了猎物的踪迹,我也到达了极限,向后软倒了下去,班长见状一把将我稳稳接住。

「三条同学,三条同学!!」

「没事,还有呼吸,那个魔人居然刚复活就能开启魔眼,要不是希君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我们早就死透了。现在还是撤退为上。」

我模糊的视野中,浮现出了那魔人的身影。

她似乎是特意放过我们,菲尔蕾蒂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拯救者,向我们献上了虔诚的祈祷。

「愿主庇护你的死亡之路。」

我颤抖着举起右手,向她竖了个中指 —— 然后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