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章 谢罪与原谅
行动与关系会产生变化，反过来说，当然也有不会产生变化的事物。那就是永恒不变……是没这么夸张啦，至少是现在不会变的事物。
像今天我去七海家叨扰就是其中一项。
去出差的爸妈已经回来了，所以我已经没有频繁去七海他们家的理由……可是当我说「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来这个家叨扰了呢」，却被茨户家的所有人反对。
尤其睦子伯母和严一郎伯父可说是强烈反对。七海当然也反对了，但他们两个人搞不好比七海更激动。我是很感激，尽管心里想着「这样好吗……」，最后还是承蒙他们款待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今天也在茨户家叨扰。但也不是每天都会来啦。
不过刚刚才说过不会变，实在是很惶恐……其实今天有一点小变化。
如果是平常，我都是跟七海一起回茨户家，然后请七海教我下厨，或是跟七海还有睦子伯母一起准备当天的晚餐。
……现在仔细想想，跟女朋友的母亲一起下厨，这实在是太过特殊了。虽然我慢了好几拍才发现。
然而我现在却在睦子伯母的驱赶下……来到七海的房间。睦子阿姨说她今天要一个人大显身手。七海也说她要帮忙，但被拒绝了，所以她当然也在房间里。
这就是一项变化。变化小虽小，我却是第一次什么都没做。
另外还有一个变化是……现在在房间里的七海。不，七海会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是她的房间，要说理所当然，也的确是如此……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和她的距离却有那么一点远。
刚刚还在说距离很近，简直就像一场谎言，七海跟我拉开一段明显的距离，明显到连我都能马上察觉。
如果是以前，我们一起进房间后，就会马上黏在一起，不是她要求躺我的大腿，就是我躺她的大腿……嗯，我们感觉真是乱七八糟。
总之，当我们在房间里独处时，七海总会想做点什么……今天却故意隔了一个抱枕坐着。而且还是屈膝坐。
仔细一看……她也不太看我这边。她只是频频偷瞄我，然后把脸背对着我。直到刚才明明还很正常，一进到房间却突然变成这样。
……为什么啊？
我稍稍提起身子，往七海靠近半步……结果她抖了一下身体，上半身还反射性稍微远离我。
我看了，把身体移回原本的位置。
……我有一点实实在在地受到打击了。
七海似乎也发现自己远离了我，有些焦急地举起手。我也莫名感到焦虑，于是慢慢开口，好压抑那份焦虑。
「七海……？你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吗？」
即使听见我的问题，她依旧只是微微摇头。看来并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可是，嗯……我实在想不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七海再度抬起头来，瞥了我一眼。我和七海四目相交后，露出一抹微笑，可是……七海跟我视线相对的瞬间，马上藏起自己的脸。
不会吧？这也让我稍微受到打击了。不对，不是稍微。是大受打击。
尽管受到打击，我还是试着和她说话……这时候，我才发现藏着脸的七海，耳朵都红了。
耳朵好红……不对，不只有耳朵。仔细一看，从侧边看得见的脸颊，还有脖子一带，都已经染上红晕。她现在是一片通红。看到她这个模样，我的脑袋却是愈来愈混乱。
「……唉，七海……你为什么要脸红？呃……现在有什么脸红的要素吗？」
就算我尽力回想，也找不到让七海脸红的要素。我们刚才还一起走回家，谈论变化……到家之后，来到房间……就这样而已。
不过知道七海不是在生气，我放心了。看她的反应，应该是对某件事感到害羞……但会是什么事啊？
总之我没有再追问，先等她冷静下来。
刚才那份焦虑已经消失了。因为我觉得，只要她冷静下来，一定会跟我解释。我这个想法似乎猜对了。
只见七海看着我，畏畏缩缩地开始说道：
「其实是因为……那个……我和阳信啊……不是因为惩罚游戏的告白，才会交往吗？」
「对啊。嗯。到前阵子为止，是那样没错。」
「然后啊……现在我们……正式成为情侣了，对吧……」
「呃……对啊。我们刚才有讲到这个嘛。」
七海缓缓开口，重新确认我们的关系。嗯……这有什么能跟害羞扯上关系的要素吗……？这是可以不顾一切卿卿我我的要素……不行，我要管好自己。
可是以害羞的要素来说，这实在有点出乎意料。然而七海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将我这样的想法完全吹散。
「我觉得……当我重新感觉到……我真的跟男朋友……跟阳信在房间里独处……虽然晚了好几拍，突然觉得好紧张……」
「……耶？」
这一句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我的思绪完全停摆。
我和七海的惩罚游戏交往，一直到前阵子才结束。正式成为情侣后，也约过一次会了。后来已经过了好几天。
要说「晚了好几拍」，确实是如此。
可是……我们好像没有像这样，坐下来好好确认我们已经是情侣的事实。大概是因为还要跟巴隆先生他们报备，忙着处理各种事情吧。
我和七海的关系，原本只是一场惩罚游戏。换句话说，也代表着我们之间有名为「惩罚游戏的告白」的缓冲包材。
我们过去的行动，是建立在要让对方喜欢上自己的前提。因此就算有些大胆，也能下意识替自己找理由，说「这是惩罚游戏」。
把惩罚游戏当成挡箭牌的行动……我们过去是这样。所以才说是缓冲。现在我也……慢了半拍明白这件事……因而意识到过去一直没意识到的事。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缓冲了。
「啊……不，我……也对……我们……现在是独处……」
「呜……嗯，我们……是独处。」
意识到之后，我说话突然开始尴尬。
真要说的话，其实睦子伯母他们也都在家，严格来说不算独处。即使如此，现在这个空间中，就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对，以前也都是我们两个人独处啦。
我们之间现在隔着一个抱枕。
……这一个抱枕的距离，如今感觉特别遥远。明明是可以一下子缩短的距离，却好遥远。我现在也开始紧张了，紧张到怀疑自己以前怎么有办法做出那种事。
……不对，七海也跟我一样紧张……说不定比我还要紧张。
毕竟七海她原本……就害怕和男人相处。事到如今或许让人很傻眼，但如果七海想起这件事，一定很难付出行动吧。
嗯。那么……现在就必须由我展开行动了吧。
我是无意说什么「这是男人该做的事」啦。这纯粹是顺序问题。刚才消除我不安的人是七海。所以现在换我了。只是这样而已。
「唉，七海……我可以靠近你吗？」
我开口说出平常不会说的话。虽是肉麻兮兮的台词，但如果不先征得同意再靠近，七海恐怕会被吓到，所以我用力忍了下来。
感觉就像在安抚胆小的猫一样。我没养过猫，所以这完全是我的想像啦。
听到我这句意图消除透明隔板的心情，七海有一瞬间讶异地张大眼睛……不过最后还是静静地点头。
我放下心中的大石，重新看向她，只觉她今天看起来好像加倍耀眼。面对突然产生的这个现象，我首先揉了揉眼睛，但依旧觉得她耀眼动人……这点还是和以前一样，我总是觉得她一天比一天可爱。
「嗯……那……我过去了喔。」
我怀着紧张感，慢慢策动身体……回想小学时，为了不吓跑小兔子，缓缓靠过去那样……就这么来到七海身边。不知道现在那只兔子还在不在？
就算移动了，我也没有马上进行下一个动作。只是等待七海冷静下来。
……反正我也紧张过头了，同样需要一段时间。
沉默造访房间内……但并不觉得不舒服。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我反而觉得这样的沉默舒适自在。
七海大概也一样，刚才还红透的脸颊已经趋缓……表情也比较柔和了。
后来……打破沉默的人是七海。
「……唉，阳信。你可以摸摸我的头吗？」
七海稍微倾斜身子……轻轻地碰触我的身体。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不由分说地把头放在我的大腿上。
七海重新向我确认后，才把头往我这边倒。我咽下一口唾液，勉强挤出沙哑的声音。
「我……可以摸你的头吧？」
「嗯……拜托你了……」
我慢慢举起手，要把手放在七海的头上，却莫名觉得紧张……我的手汗不要紧吧？
我有点担心，所以拿出手帕，先擦过手，才把手放在七海头上。
我好久没有抚摸她的头发了……舒爽柔顺的触感透过手掌传来。感觉就像在摸高级毛毯，让人想要永远摸下去。
我就这样慢慢抚摸七海的头。摸着摸着……她舒服地眯起眼睛，然后……
「……呵呵呵！」
「……哈哈哈！」
我们双双噗嗤一声笑出来。
七海牵起我摸着头的手，缓缓地、温柔地……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她光滑又有些热度的肌肤触感，透过掌心传了过来。
「阳信……谢谢你。嗯，我稍微冷静下来了。你的手……很温暖，我好喜欢。」
「是吗？那就好。其实我也是，该怎么说……经你那么一提，我也觉得好紧张，但现在冷静下来了。」
其实她脸颊的温度，令我现在还是有点心跳加速，不过既然她已经冷静下来，那就好了。七海用嘴唇轻触我的手，再度露出嫣然一笑。
我的心脏噗通一声，大大跳了一下。
「仔细想想，我们都接吻了，事到如今有什么好紧张的嘛。」
七海露出有些为难，又有些害羞的腼腆笑容。说完，嘴唇再度触碰我的手背。
呃……我该怎么办？我没想到手会被亲……用睦子伯母的风格来说，就是打啵吧？
奇怪？以这种情境来说，我们是不是男女角色相反了？
「……说是这么说，但也才亲过一次吧……」
「对啊，你为什么不肯亲第二次啊？」
「不是啊，因为……就是……你知道嘛？」
七海鼓起腮帮子，直盯着我看。
看见那道视线，我不禁稍微错开眼神……但后来我下定决心，秉着还以颜色的想法，轻轻将她的手拉过来，把手掌放在我的嘴唇上。
明明只是做了和七海相同的事，心脏却不停狂跳。真亏她有办法做这种事……我可是努力过了喔。
也不知道七海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思，她只是眨了眨眼。
「阳信，你好大胆喔。这就是所谓的『王子动作』吗？」
七海显得很开心，她轻柔地揉捏、摆弄我的手。我完全不觉得痛，反而痒得背脊一阵酥麻。我忍着这种感觉，笔直看着七海的眼睛。
「先动手的人是你吧……这才真的是『亲都亲过了，事到如今有什么好紧张的』吧？」
「咦……？明明只亲了一次耶。」
「这句话我刚才也说过了啊。」
「你说的也是我刚才说过的话啊。」
说到这里，我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奇怪隔阂已经消失无踪……于是相视而笑。总算有种回到正常距离的感觉了。
虽然还有一点点……还感觉得到一点点不自在，但想必也会慢慢习惯吧。
这是什么感觉呢？重新意识到交往这件事，我心想，虽说我们才交往一个月，却也过了一段时间……现在却像刚开始交往时那样……显得青涩纯真。
不对，当时要顾的事情太多，根本没有余力思考这种事吧？
不过坦白说，我不讨厌这种感觉。
「大腿借用一下喔。」
当我这么想时，七海把头靠上我的大腿。现在紧张已经缓解，她才会回归平常的调调吧。我再次抚摸她的头发。
她感觉有些痒，把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露出有些妖艳的微笑。我的心脏漏了一拍，就这么等待她开口。
「要来……亲第二次吗？」
她以抵在嘴唇上的手指，轻轻碰触自己的唇瓣。这些举动就像在引诱我，我感觉得出才刚收敛的红润脸庞，比刚才还要红了。七海的脸颊也染上了一点红晕。
「……我可不能苟同你贱卖自己的嘴唇喔。」
「嗯……这可是你专属的特卖哟。很划算耶……怎么样？」
我抓了抓头，闭上眼睛思考……假装思考。不是啊，世上有哪个男生听到这种话，还会拒绝啊？没有，一定没有。我忍不住说了反话。
就让我……抱着严肃的态度亲下去吧。
「那我就心怀感激买下来了。」
「呃……！！」
我定睛俯视七海。七海虽然一时语塞，却也马上对着我的视线。她伸出自己的手，确认似地抚摸我的脸颊。
「客人，我们恕不退货喔……可以吗？」
「我才不会退……啊，不过如果要退……我也必须要用嘴唇退还回去吧？」
「那……还是可以退好了……」
七海说完，直接闭上眼睛，把一切都交给我。
……该怎么说呢？告白的时候，因为情绪高涨，才会很顺利地……亲了下去……可是一旦像现在这样冷静下来，感觉好害羞喔。不对，当时也不算亲的很顺吧？
这时候，我想起当时的事……这才察觉到一个错误。不过现在先不管那个。现在……不能让七海等我。
我不断靠近躺在大腿上的她，看准嘴唇……然后……
让我们的嘴唇交叠在一起。
只有短短几秒的接触，我马上就起来了……可是七海还是闭着眼睛，整张脸都红了。而我也当然是满脸通红。
「……既然会害羞，就不要讲那种话诱惑我啊。你连脖子都红透了。」
「呀！？」
我用手轻触她变红的脖子，结果七海的身体大大抽动，眼睛也跟着睁开。我的女朋友还是一如往常，就爱自爆。这也是没有改变的部分吧。
七海顶着红润的脸，对我投以一抹难为情的笑容，小声低喃：
「因为……我以后也想要接吻啊……想要多少习惯一下嘛……」
七海别开视线，遮住嘴巴，说出无比可爱的发言。我死命忍着想大声喊出「我的女朋友好可爱」这句话。这只可爱的生物是什么啊？
总之，我要先深呼吸，冷却自己的心情。
「不用习惯也没关系啊……你要是习惯了，我不就看不到这种可爱的反应了吗？」
该怎么说呢？平常我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因此现在肉麻到浑身不对劲……但我要是不马上说出她很可爱的事实，我觉得我会立刻疯掉。
当我咀嚼着这份幸福时，七海轻轻捶打我的胸膛。她的手完全没有力气，只发出拍打空气的声音。
「唔……你的反应好轻松……难道你已经习惯了？你好奸诈！」
「啊，没有啦……我既不轻松，也没有习惯……」
看到七海鼓起腮帮子这么说，我才回过神来，笑着敷衍，搔了搔脸颊。看来我被逼到绝境说出的话语，被她解读成游刃有余了。
「话说回来……你说这是第二次接吻，但其实是第三次吧？」
这时我开口说出刚才发现的错误。没错，我们在纪念日那天亲了两次……一次是七海主动，一次是我主动。所以刚才这次是第三次。
不过七海却说要我亲第二次。我知道这种事细枝末节，但就是很在意这个错误。七海听了我说的话，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再度遮住脸。
我一脸不解，七海却挡着脸，直接开口。她的声音非常微弱，因为现在距离很近，我才能清楚听见她说了什么。
「……我跟你说……那个啊……我的意思是，这是你第二次亲我……由我主动的那次，有点……我现在还很难为情，所以……」
「呃……可是一开始明明是你先亲的耶？你会不会慢太多拍了？」
「那时候我是因为……情绪很亢奋，才会……冷静下来后，才想说由我主动是不是很没矜持？阳信你会不会吓到退避三舍？」
听到这番话，我忍不住放声笑出来。我们居然连这种地方都很相似，而且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担心那种事。
七海看到我笑，满脸通红地鼓起腮帮子……用力握拳捶打我的胸膛。
见我还是一直笑，七海一开始确实一脸气愤，但最后也笑了出来。
这种感觉非常幸福。
我们笑了一会儿后，双方都不再说话……静默再度造访房间。七海还是一样躺在我的腿上，我也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你像这样躺在我的腿上……令我很安心。让我再次觉得真的全都结束了。」
「……我和你能像现在这样互动，也觉得很幸福喔。真的发生太多事了，所以更有这种感觉……可是说结束有点不太对吧？接下来才是开始啊。」
「……或许吧。再次请你多多关照了。」
「彼此彼此。」
我和七海都有所成长，双双放松脸部肌肉，露出柔和的表情……这时候敲房门的声音响起。
「请进。」
七海说完，房间的门被打开，拿着圆形托盘的睦子伯母走了进来。
「我泡茶来给你们喝了喔……呃……奇怪？」
「谢、谢谢伯母。」
「妈妈，谢谢你～嗯？怎么了？」
我和七海都道了声谢，睦子伯母却始终拿着托盘，一愣一愣地张嘴。她轮流看着我和七海，惊讶不已。
「呃……你们在做什么？」
「哪有什么？就躺大腿啊……」
「我问的是，为什么是你躺人家……？」
「……啊。」
我和七海这才面面相觑。这么说起来，这好像是睦子伯母第一次看到我们这样子吧……？不过七海缓解紧张后，感觉也不太在意，只说了一句：「把茶放在这里吧～」
我倒是莫名心慌，都冒出冷汗了。
见七海没有放在心上，睦子伯母也感到困惑，但还是说着「我要不要也去躺爸爸的腿呢……」，就这么离开房间。
随后，七海离开我的腿，喝了口茶……
「怎怎怎怎么办，阳信！？被妈妈看见了！她绝对会去跟大家说啦！！」
「拜托，你的反应也太慢了吧……」
刚才佯装冷静的七海，现在才开始慌张……叫闹了好一段时间。我看着这样的她，切身感受到到头来我们都没什么变化。
也是啦，人的本质原本就不会这么轻易改变。
我在脑中想着前几天才刚发生过的事，产生这样的想法。
◇◇◇◇◇◇◇◇◇◇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
这是发生在我们向巴隆先生他们报告那天后，过了几天的事。正好是我们正式开始交往，心情焕然一新的时候。
当然，我们还没把重新交往这件事公开告诉身边的人。说到告知，也只说了我们一起庆祝交往满一个月的纪念日。
所以在旁人眼里，我们的交往就跟平常一样。但也有人不是这样。对那些人来说，我们继续交往有着与众不同的涵义。
因为这样，那些人也产生了变化。
我想这一定是最初的开端。
我们对彼此坦白秘密，重新开始交往后，马上就被叫到无人的教室。把我们叫出来的人……虽然我讲得好像很不妙，其实不是那回事。
把我叫来的人，是音更同学和神惠内同学。所以其实我想得到她们把我叫出来的理由。七海恐怕也一样吧。我们就这么静静走进教室。
音更同学和神惠内同学当然都在教室内，她们似乎一直站着等我们来。我对这件事没有太多惊讶。
我惊讶的是……在看见她们两人的瞬间。
站在教室里的她们，没有像平常一样，把制服穿得很随性，而是……规规矩矩地穿着，就像正式服装一样。
她们还把所有饰品拿掉，神惠内同学甚至没有戴着平常会戴的坠炼。
我第一次看到她们这样，讶异地睁大眼睛。我悄悄瞥了七海一眼，她并没有很惊讶。看来她早就知道了。毕竟她们是透过七海把我叫来的，这也很理所当然。
随后，等待我出现的她们，对我说出赔罪的话语。
「帘舞，我很抱歉。」
「对不起。」
音更同学和神惠内同学都深深低头对我致歉。七海难受地看着她们，却不发一语。因为这是对我的赔罪吧。
之所以选择没有人的教室，也是她们体恤人的方式吧。毕竟万一被人看见，这次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谣言……
我不知道该对她们说什么……虽然不知道，还是如实说出我现在的心情。
「……七海都告诉我了。她对我的告白，是在牌局比输之后的……惩罚游戏。」
当我说出关键字，低着头的她们，身体发出些微颤动。我随即反省自己，用这种说法实在有点恶劣，接着再次对她们说出结果。
「你们不用担心，放心吧。我们以后……未来也会一直在一起。不会分手啦。」
她们两人还是低着头，所以想必没有看见我轻轻搂过七海。
七海被我搂在怀里，有些害羞但又开心地笑了。她露出这种表情……让我也跟着开心。她们两人听到我的话，瞬间抬起头，看到被我搂着的七海，才露出放心的表情。
但那也只是一瞬之间，她们再度低头。
「谢谢你……虽然我们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真的很谢谢你。」
「谢谢你……选了七海……谢谢你愿意原谅她。」
她们虽然都在隐忍，但听得出一点哽咽声。
原谅或不原谅……其实这是一种互相。
就像我原谅七海，七海也原谅我了。只是这样而已。说是这么说……我并没有和她们提过，所以在她们眼里，才会是我单方面原谅七海吧。
她们到现在还是不肯把头抬起来。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们这么认真耶。这就代表她们有多重视七海吧。
我看着她们，思索一下后……得出一个结论。
既然这样，我也把真相告诉她们吧。
我瞥了七海一眼，她彷佛已经洞察我的心思，轻轻点了头。我也点头回应，然后对低着头的她们说：
「你们把头抬起来吧。我实话实说……其实我一直知道你们在玩惩罚游戏喔。」
当我结束自白，教室内是一片寂静。即使我说我一直知情，她们依旧低着头……但下一秒，她们突然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显得很惊讶。
嗯，太好了。她们把头抬起来了。她们一直低着头，万一有人走进来看到，一定会传出奇怪的八卦……
「你……你早就知道了吗！？」
「为什么啊！？」
我还以为她们已经察觉到我知道这是惩罚游戏，但似乎没有。原来她们没发现啊？既然如此，当然会有这种反应了。
她们瞪大眼睛，我才发现她们的眼眶有些湿润。但或许是太惊讶了，她们带着惊讶的表情，定格在原地不动，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站着也不好说话……我们坐下吧。」
我认为再继续下去，她们只会一直僵在原地，所以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说出我那天也在教室里……其实就跟之前对七海说的一样。
我一一解释后，她们原本眼里噙着泪水，一脸认真地听着，最后表情却慢慢放空……感觉真好玩。虽然我不能这么想啦。
「你那天也在……真的假的？我完全没发现耶……」
「帘舞，你好强～！！我看你果然是忍者吧！？你们家是忍者一族吗！？」
「不，我爸妈都是普通的上班族……」
音更同学哑口无言，神惠内同学却有些兴奋。呃，为什么会扯到忍者？……难道是在说我们刚认识时的事吗？我都忘记那件事了。
她们听完我说的话，同时吐出一口气。感觉就像在切换情绪。
她们有好一会儿都没开口说话，最后是神惠内同学打破沉默。
「原来是这样啊～……惩罚游戏打从一开始就穿帮了……不对，应该说这场惩罚游戏多亏有帘舞帮忙，所以才得以成立吧……」
帮忙……可以用这种说法吗？
她往好的方向解释，我是很感激，可是她们有发现吗？就这件事来说，我也骗了七海。音更同学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把手盘在胸前，点头同意神惠内同学的论点。
看来那件事也必须说出来了……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不过正好有这个机会，我决定对她们抛出我之前一直思考的疑问。
「说到底，你们为什么选我当惩罚游戏的告白对象啊？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我就是想不通这一点。」
「啊……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会选阳信？」
七海似乎也跟我有同样的疑问。
「虽然就结果来说……选阳信是对的啦。」
我斜眼看了一眼七海，发现她也红着脸，侧眼看我。听到她说我是正确的选择，我却说不出什么机灵的话，只能搔搔脸颊蒙混过去。
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她们都眯着眼睛，面无表情看着我们。我和七海急忙清了清喉咙，转换我们的心情。失礼了。
不过为什么会选我……既然她们都没发现我那天在教室里，这个疑问就更令人费解了。
我曾经想过一个可能性，她们之所以会选我，是因为那天我在教室里。
其实她们已经发现我，但是七海没发现……所以我才雀屏中选……我一直以为是这样。但这个推测已经因为她们刚才的反应，被予以否定了。
既然这样，那是为什么？我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吧。
说不定其中没有什么深意，只是随便选了我而已……呜哇，如果是这样，我问这个问题感觉好丢脸。像是以为自己很特别一样。
我才刚问出口，马上开始后悔问出这个问题……结果音更同学从她的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神惠内同学则是缓缓拿出智慧型手机，进行某种操作。
随后，音更同学不发一语把笔记本拿给我。神惠内同学也把智慧型手机的画面拿给我看。什么啊……感觉好多字……？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调查男生的情报后，整理而成的笔记。我们想要让七海克服她讨厌男生……应该说怕男生的毛病，所以一起做了这个调查。」
我随手翻阅笔记本，里头只有男同学的文字情报，不过写得非常详尽。仔细一看，神惠内同学的智慧型手机里，也显示着同样的情报。
他们看到我和七海讶异的神情，双双露出苦笑。
「如果七海她说，男生不是恋爱对象，我们也不打算做这种事啦～」
「可是她看到我们跟男朋友走在一起……说她有点羡慕。所以我们猜，她说不定其实想交男朋友……才尽自己所能，做了这些。」
笔记本中写的情报，说有多详细就有多详细。
例如某个男生脚踏两条船，或是某个男生的女友一个换过一个……里面的情报详细到让人佩服她们居然查得出来。
好猛……咦？她们是怎么调查的？我看她们现在马上就能当侦探吧？
七海也对笔记本的内容讶异不已。嗯，看来她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呃……你们是怎么查到这么多的？」
「就是女生之间聊天听到的啊。我们已经尽可能把所有八卦查到底了。比如谁和谁在交往，谁和谁分手了，谁的男朋友做了什么……只要串起复数团体的说词，一切都无所遁形。」
什么跟什么，有够恐怖。
美少女电玩游戏里的男性友人会把女生的好感度告诉主角，所以这算是女生版本吗？我是觉得好像不太一样，却又觉得本质相同。
而且音更同学一副「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口吻，但调查这个，应该要耗费大量的劳力吧？她还能保持优异的成绩……她都什么时候睡觉啊？
我粗略翻着笔记本看过去……最后终于在里面发现我的名字。我的名字上……写着「让七海习惯男生的第一名候补」。
感觉真光荣。可是……
没有同一所国中的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女朋友，更没有熟人。既没有好风评，也没有坏风评。放学马上回家。尽管存在感低，而且文静，可是找他说话，他也会正常回话……
上头写着我的客观评价，感觉就像窥见女生对男生的评价般，有点可怕。既然上头完全没有我的坏话，表示她们真的查得很彻底。
「等一下，阳信的评价也太低了吧？」
我心生佩服，一旁的七海却鼓起腮帮子抗议。这样算低吗？我反倒觉得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已经是最高级的夸奖了。
面对七海的抗议，她们两人急忙说当时不太瞭解我，而且我没什么八卦，为了调查我，费了最多心力。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们。
啊，我顺便看了一下标津学长的评语，感觉也没有很差啊。上面写着「最爱女生」，不过……原来他没跟别人交往过啊，好意外……
哎呀，擅自看别人的情报也不太好，就此打住吧。
我「啪」一声阖起笔记本，还给她们。
「原来是这样啊，你们就是以这个为基准，挑选出惩罚游戏的对象……你们还真费心，居然出了这么多力……」
即使我只看了一眼，也知道她们调查得非常详尽，甚至可说是脱离常规。
她们一定是想帮助七海习惯和男生相处，同时尽量做到即使出了什么事，也几乎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方式。所以才会选上在学校和别人完全没有交流的我……
以我的情况来说，就算甩了我……或是万一被我甩，我也没有可以讲这种八卦的对象。即使我们在一个月后分手，只要我不知道这是惩罚游戏，这也只会是一场学生时代经历的失恋。
当我正佩服她们的用心时，她们低声说道：
「我们都是多亏有七海帮忙，才能和现在的男朋友交往……才想稍微报答她。」
她们一边点头，一边感触良多地说。但七海这个当事人似乎不太懂她们在说什么。她以只有我听得见的音量说：「我有做什么吗？」
呃，你不记得吗？我用视线这么询问她，她也看懂了我的眼神，默默地点了点头。
……别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获得了救赎——这是常有的事……我就当作是这样吧。
「对了，那你们没有阻止标津学长告白啊？」
我稍微改变话题。她们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感觉也会妨碍人家告白，可是七海却有被好几个人告白过的经验。虽然她全都拒绝了。
「我们觉得相较安全的人，就会交给七海自己判断。不过都在一边偷看啦。如果是真的很烂的人……就会事前稍微弄一下。」
看到音更同学脸上浮现冷若冰霜的笑容，我有点……不对，是整个人竖起寒毛。
这样啊……用这种说法可能不太好，不过七海其实很……该怎么说呢……外表看起来是这样，其实很纯真。乍看之下花枝招展，但本性非常纯真……
如果在漫画里，她就会被分类成很好哄的女主角。
虽然那就是她可爱的地方啦。
所以她才有被坏男人骗走的疑虑，但她们两人已经事先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了。尽管有点过度保护，不过我心中却……在放心的同时，涌现感谢的心情。
「这样啊，多亏有你们，我才能和七海交往。我对你们只有感谢之情。」
我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我坐着向她们低头道谢。但她们听了我的道谢，却讶异地瞪大眼睛。
「不是啊……你不……生我们的气吗？」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会把我们骂到臭头耶……为什么？」
她们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不是啊，我又没有理由生气。别说理由了，我根本错过该生气的时机了。
如果我真的很生气，我在教室的那天，就该破口大骂了。
就算当时没骂人，也该在被七海告白时说点什么。
但我什么都没做。
我原谅了七海，七海也原谅我了。
因此这件事早已结束了。事到如今，我已经没那个心力……去生她们的气，或是弹劾她们了。
重要的是，她们都是七海重要的朋友。
「因为就是这样啊。我对你们只有感谢之情，实在没有生气的理由啊。」
我说完，她们都愣在原地，嘴巴半开。
她们一脸五味杂陈地轮流看着我和七海。
「其实……我本来想说，只要你愿意原谅我们，我们什么都愿意做耶……」
「我也是～……什么都愿意做喔……」
「你们……不可以这么轻松地说『什么都愿意做』啦。虽然完全不可能，但要是我要求很猥亵的事，你们要怎么办？」
「如果你愿意原谅我，那我接受啊。」
居然秒答。
而且毫不犹豫。
神惠内同学也直点头同意。什么啦……这么有觉悟喔？这个觉悟大过头了，我反而觉得很恐怖。
「阳信……？」
这时我立刻听见一道宛如来自深海的低沉嗓音，从我的身旁传来。
是七海。啊，惨了。她的音色和眼神透露出她现在有点生气。不，这只是一种举例啊，我没有错……吧？
「这是举例啦。七海，你不用担心。」
「这我知道，但就算是对我，你明明都还没有什么明确的作为……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想做啊。难道你欲求不满吗？」
「呃……讨论那个就离题了，我们言归正传吧？」
我本来想责备说出「什么都做」的那两个人，却反而自掘坟墓了……听到我要言归正传，七海说了声「讨厌」，不断拉扯我的衣摆。
站在我的立场，我已经原谅了她们两个，但再这样下去，她们恐怕无法接受。我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很清楚，给个交代、做个了断，是很重要的行为。
我思索了一下后，把自己的智慧型手机拿给她们。
「不然这样好了，既然你们什么都愿意做……那可以帮我和七海拍张照吗？就当作……我们重新交往的纪念。」
「这样……就好了吗？」
「这是小事一桩……就没有别的了吗？」
「这样就行了啦。你们都是七海的朋友，以后我们还会相处很久。所以不要再有奇怪的愧疚心了。」
我把智慧型手机交给音更同学。七海也表示赞同地把自己的智慧型手机交给她们。
「初美、步……谢谢你们把我和阳信牵在一起。」
「我也要谢谢你们，把我和七海牵在一起。」
听到我们这么说，她们两人不禁落泪。她们心中想必有很多感情混杂在一起。她们心中一定也非常纠结。
或许会有人觉得我的做法太天真。
但这就是我的结论。
我绝对不会后悔。
她们边哭边接过我们的智慧型手机，带着笑容，拍下我们的照片。拍了几张后，七海提议用计时自动拍摄，拍下我们四个人的照片。
她们才刚哭过，眼睛都有点红，所以本来拒绝拍照。但最后拗不过七海，就一起拍了。照片中的她们，一看就知道哭过……即使如此，却还是面带微笑。
这张照片是用我的智慧型手机拍的。
「嗯，很棒的一张照片。谢谢你们。这样我就不计较了……我讲这种话，是不是太嚣张了？不过这么一来，这件事就结束了。」
我说完，她们都露出苦笑。
或许她们都还没原谅自己，但往后也会渐渐在她们心中达成妥协吧。这就要靠时间来解决了。
「那再次请你们多关照了，音更同学、神惠内同学。」
「彼此彼此……帘舞。这样我们也算是真正的朋友了吧。」
「帘舞～多关照啦～下次也邀我们的男朋友出来，大家一起玩吧。」
今天……我有了两个新的朋友。
她们是我女朋友的挚友，和我一样最喜欢七海……是非常可靠的人。
虽然是女性友人，但七海也替我感到高兴。
看到她开心的模样，我再次下定决心，要为了她好好努力。这时候，她们两人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等我知道……已经是之后的事了。
◇◇◇◇◇◇◇◇◇◇
就这样，我们和音更同学她们做了一个了断。或许也能说是一种另类的和解。不对，我们又没有吵架，用这个词恐怕不恰当。
总之，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把心里的疙瘩全数解决了。未来或许有一天，我们会笑着提起这件事。
如果以后我们能一直保持良好的友谊，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怎么了？一直发呆。」
七海歪着头，从下方窥探我的脸。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所以我说出我想起当时的事。七海听了，也想起那件事，因此眯起眼睛。
「……你交到好朋友了。」
看到她的神情，我打从心底这么觉得。我很羡慕七海有直率地替自己着想的朋友。我没有那种朋友，因此更这么觉得。
「嗯，因为我们的交情已经很久了……」
只见她以怀念的口吻低喃，远望似地看着空中，大概是想起了更久以前的事。之前我随口问过，她们好像是小学就认识了。
若要论交情长短，我铁定比不过她们。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我就是忍不住有些落寞。不过往后我会想问她们关于七海以前的事。
追根究柢，我们走进彼此的世界，也才过了一个多月，只要往后继续创造回忆就行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们两个～晚餐好了喔～」
听到睦子伯母叫我们的声音，我的身体忍不住抽动了一下。我都忘了，还有应该担心……应该说，还有事情没做完。
那就是……跟睦子伯母他们报告。
我和七海都跟睦子伯母说过，我们的交往顺利满一个月了，但仅止于此。我们压根儿没有提到惩罚游戏。
照理来说，应该要在我重新向七海告白的那天，就把一切解释给他们听……但我们却没有这么做。主要是因为我。
不是啊，你们想想看嘛。
我在满一个月的纪念日重新向她告白，结果她还反过来向我告白耶。当天如果还要跟双亲解释，那根本办不到吧。虽然我的情绪亢奋到最高点……但我总觉得不该带着这种心情，顺势跟人家解释。
虽然我找了诸多借口，但其实只是我无法负荷罢了。所以我们才决定改天再跟睦子伯母他们解释……然后就到今天了。
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情绪也冷静得差不多了。而且我也跟七海讨论过要说些什么了。无论是睦子伯母知道的事，还是不知道的事……我都是在一清二楚的前提下，才勇于面对今天。
说是这么说啦……
这跟会不会紧张却是两码子事。其实我现在已经比交往满一个月的纪念日还不紧张了，但我的内心还是有一股方向不同的恐惧。
当我正紧张时，我感觉到手上传来一股温暖的热能。柔和且温暖，感觉就像安心从手中扩散开来一样……
我回过神，才发现七海把手放在紧张的我的手上。
我惊觉那份暖意，将视线移到她身上，只见七海露出温柔的微笑，要让我放心。接着她的手慢慢使力，握紧了我的手。
一股酥麻的感觉，和慢慢扩散的暖意，来到内心深处……我也露出笑容。
「没事的喔。」
她的一句话，不知给了我多少鼓舞。我觉得自己现在所向披靡。
我轻轻点头，和七海一同离开房间。
我们已事先知会，请睦子伯母在晚餐后，留一点时间给我们。如果严一郎伯父也在，我们也想一起解释给他听，不巧他今天会稍微晚一点回家。只好之后再解释了。
我们下定决心后，来到客厅，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丰盛的美食。
有加了番茄跟莫札瑞拉起司的鸡肉沙拉、加了深琥珀色洋葱的汤、很大一只佐塔塔酱的炸虾。另外还有煸鱼和炸鸡块。晚餐怎么这么豪华？
「我好久没有一个人下厨了，不小心卯足了劲♪」
睦子伯母带着满面笑容，以开心的活泼嗓音，脱下身上的围裙。
每一道菜看起来都好好吃……我用这种说法可能是老调重弹了，不过所谓的悦色满面，就是指这种表情吧。
睦子伯母原本就是个笑口常开的人，今天脸上的喜悦却更胜以往。我看到那张笑容，不禁想起太阳太过耀眼，无法直视时的感觉。她的笑容就是这么亮眼。
「呜哇，怎么这么丰盛？是姊姊做的吗？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小沙八看到餐桌上的佳肴，也讶异地睁大眼睛。她说得对，摆在眼前的这些佳肴，确实会让人疑惑今天难道是什么纪念日？
沙八在讶异之中入座，并抓起一块炸鸡块，扔进嘴里，大概是忍不住了。当她一口咬下炸鸡块，脸颊随即鼓起，露出一脸幸福的笑容。
睦子伯母见状，稍稍斥责了她不可以在全员到齐前就先偷吃。但感觉似乎是左耳进，右耳出。当沙八又忍不住想抓一块来吃时，睦子伯母眼明手快地拍打她的手。
「好了，你们也来吧。在冷掉之前快吃吧，要多吃点喔。」
睦子伯母喜形于色地催促我们，于是我和七海比邻而坐。所有人双手合十，随着一声「开动」，开始平和地享用晚餐。
严一郎伯父没有在我们用餐时回家确实可惜，不过这天的晚餐非常开心。我们话题不断，彷佛是接下来即将展开的活动的前哨战，气氛非常热络。
……当快乐的晚餐结束，沙八也回到房间，我们回到七海的房间。
我们眼前是睦子伯母，而我和七海则是坐在她对面。
矮桌上的温红茶冒着热气，除了红茶外没有别的东西。睦子伯母缓缓拿起茶杯，就口啜饮，接着吐出一口气。
「……好了，你们想跟我说什么？」
她的语气已经不是刚才那种兴奋的嗓音，而是冷静沉稳的音色。
我下定决心，端正坐姿后，对她开口：
「我想重新跟伯母说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当我说完这句话，睦子伯母有些为难地皱眉，对我们投以一抹微笑。那抹笑容感觉夹杂着悲伤与愧疚。
她听了我的话后，也端正坐姿。然后认真地对上我的视线。因为这道视线……我原本半信半疑的心，终于化为肯定。
虽说七海已经事先告诉我了，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原来伯母也……知道惩罚游戏的事啊……」
我说完这句话，睦子伯母不发一语地轻轻点头。
啊……还真的知道啊……
可是当我看到睦子伯母做出肯定的回答，心里并没有「被骗了」、「不甘心」，或是「好生气」的感情。就算现在重新获得这个资讯，我依旧只觉得很惊讶。
当我对七海说，我也想对睦子伯母他们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时，已经听她说睦子伯母其实一直知道告白是一场惩罚游戏了。虽然我也是前几天才得知的。
『我们家……只有妈妈知道……这件事……』
我忘不了七海当时告诉我这件事的表情。感觉就像即将挨骂的孩子一样，一脸不安，整个人看起来小到彷佛一碰就会坏掉。
我是知道她和音更同学、神惠内同学的赌局……但我第一次听说睦子伯母知道这件事，实在很惊讶。但知道的当下，也没有什么负面情绪。
七海愧疚地向我道歉，但我告诉她，如果不是什么大事，情侣都会互相原谅，要她放心。当时七海凑上来蹭我的脸颊，非常可爱……不对，现在先不谈那个了。
「我顺便问一下……伯母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回答我这道疑问的人是七海。七海在我身旁，愧疚地别过脸，轻声说道：
「其实……我带阳信回来那天，妈妈就知道了……」
「……咦？等等，这是真的吗？睦子伯母，你也太敏锐了吧？」
这个回答太出乎意料，我实在藏不住心中的讶异。一问之下，才知道睦子伯母觉得七海的模样怪怪的，所以逼她从实招来，七海就老实说出整件事情的大概了。
即使如此，能察觉女儿状况不对……睦子伯母实在很厉害。假设今天我不知道七海的告白是一场惩罚游戏，睦子伯母也会察觉这件事吧。
这也是……因为相处久了，才办得到的事吧。不对，应该算是母女之间的情谊吧？
……不过啊，我觉得我爸妈一定没发现。毕竟我们平常不常见面，他们也沉浸在我交到女朋友的喜悦之中……应该是没发现吧？
知道睦子伯母一直知情，过去的那些作为，我事到如今让我好难为情。
至于睦子伯母，则是再度拿起杯子，慢慢放到嘴边。她那不疾不徐且美丽的动作，我不禁看得有些入迷……
「……难得有这么机会，我们一边吃甜点，一边聊吧。」
说是迟那时快，睦子伯母迅速起身。我们都还来不及开口，她就先走出七海的房间……接着很快拿了三人份的蛋糕过来。
「今天我下足了功夫，别客气，快吃吧。」
我和七海被睦子伯母牵着走，按照她的要求，把蛋糕送进嘴里。奶油的甜味、蛋糕内的水果酸味，以及散发些许香气的蛋糕气味瞬间扑鼻而来。
当红茶流入被甜味占据的嘴里，甜味随即被归零，茶的苦涩味反而会让人想要更多甜味……陷入无限循环。
不过吃了甜食之后，我的心情稍微沉淀下来了。听说甜点好像有舒缓紧张的效果？不对，还是红茶香？
不管是哪个，我和七海吃了几口蛋糕后，暂时放下餐具。我们仔细一看才发现，睦子伯母并没有享用蛋糕。说不定她是为了我们，才会端出蛋糕的。
我深呼吸后，缓缓开口：
「睦子伯母，七海跟我……已经在之前的纪念日重新互相告白了。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情侣，我们会重新开始。」
我端正坐姿，再次对睦子伯母这么宣布。
告诉她「我和七海是一对情侣」。
「我……爱着七海。就算她的告白是一场惩罚游戏，我这片真心也绝无虚假。」
跟女朋友的母亲说这种话，其实有点难为情，但我还是坚定地对她这么说。
顺带一提，虽然我表面冷静，其实在矮桌下的手直发抖……七海随即把自己的手轻轻放在我的手上。多亏她这么做，我才得以把想说的话都说出口。
「……这样……这样啊。阳信同学，谢谢你……还有……真对不起。」
睦子伯母静静地低头，对我道出歉意。
「七海已经跟我道过歉了，伯母不用这样……」
「不对，不是这样。这是我该道的歉……阳信，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利用了……你善良的本性。」
睦子伯母的表情一反刚才开朗、明亮、笑口常开的模样……眼前的她，有着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感觉是悔不当初……却又松了口气……是很复杂，难以描述的表情。七海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
我和七海就这样，静静地听着睦子伯母的独白。
「照理来说……做父母的一听说七海因为惩罚游戏，去跟别人告白，就该马上骂她……要她……要她停止这样的交往关系。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
睦子伯母说完，啜饮一口红茶。她只喝了一点点……只沾湿嘴唇的程度。这就代表她其实也很紧张吧。
「我的脑袋知道这才是对的。可是当我看到七海满怀爱意……那么痛彻心扉地……谈论你的事……我居然忘了责备。」
睦子伯母轻轻用汤匙搅拌红茶。现在还有热气从杯中冒出，继续搅拌下去，一定会冷掉……但她还是没有停手。
「一想到害怕男生的七海露出那种表情……我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后来别说制止，我甚至怂恿了她……我还去问初美和小步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了让你和七海交往……为了让你们继续交往，我做了很多事。」
这时，搅拌红茶的手静止了。接着……睦子伯母抬起头，她的眼眶已经涌出泪水。
「你对我失望了吗……可是……阳信同学，我还是要向你道歉。另外……也要再次向你道谢。谢谢你原谅七海。」
睦子伯母再度低头致意。刚才我看到睦子伯母的眼泪时……面对我第一次看见的泪水，我不禁屏息。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看到大人流泪。
在我身旁的七海也开始泛泪。她的视线笔直对着自己的母亲。她没有别开视线，而是将自己所作所为招致的结果尽收眼底。
至于我，在听完睦子伯母的话之后，心中的几个疑问终于获得解释。原来睦子伯母这一个月会对我那么好，都是因为这层理由啊……
说不定是因为她心存愧疚，即使如此，我受到诸多照顾依旧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她说是为了七海，但我认为……一定也是为了我。
所以我决定把当初不打算说出来的话，全都告诉她。
「睦子伯母，其实……原本我不打算对你说出这件事……不过我一直知道七海的告白是一场惩罚游戏。」
「……咦？」
睦子伯母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可能也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今天经历了好多第一次。
「虽然纯属巧合啦……你愿意听我说吗？」
后来……我向睦子伯母说出对七海、音更同学、神惠内同学解释时一样的言词。
听着听着，原本张着的嘴也愈张愈大。今天真是看了很多……意想不到的表情的一天啊。
「……我和七海就这样原谅彼此了。所以请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我把想说的话全说出来之后，再次喝了一口红茶。睦子伯母则是张着嘴，完全哑口无言。
虽然红茶已经凉了，对一直说话而干渴的喉咙却恰到好处……我一口气喝得光精光。
我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睦子伯母，自觉应该会被骂，但还是做好了觉悟。
毕竟她这么宝贝自己的女儿，我这样根本是在诓骗人家。因此不难想像，身为人母，得知这些事情时，一定是怒不可遏。
双方彼此彼此……这我实在说不出口。毕竟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知道。
房间内有好一阵子被沉默支配。我曾经看过「静得耳朵好痛」这样的形容，但过去我丝毫无法理解那会是什么情况。或许就是我现在所处的状况吧。
我接着陷入听见某人的心跳声在房内大肆回响的错觉，只是不知道那是我的心跳声、七海的心跳声，还是睦子伯母的心跳声……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睦子伯母硬挤出的一丝声音。
「你……你知道这是惩罚游戏……还那么恩爱吗……？咦？真的吗？这实在太出乎意料，我都吓傻了耶……」
……看来她之所以陷入沉默，并非是因为我早就知道告白是一场惩罚游戏，而是被我明知如此，却采取那些行动吓到了。
呃……先等一下。需要这么惊讶吗？我总觉得睦子伯母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耶？有这么夸张……？
看来她似乎没想过我可能知道这是惩罚游戏。看她讶异的样子，就能知道这一点。
「……我们的状态有那么恩爱吗？我以为……那对全天下的情侣来说，只是普通的程度。」
「不，一点都不普通。嗯……毕竟我和老公都会不小心被你们闪瞎……所以我还以为……你一定不知道……」
我确实是每分每秒都使出全力。这点我承认。
巴隆先生老是吐槽我们进度很快，但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在夸大其词。
我一直以为我这个恋爱初学者要用尽全力，才会勉强达到均标水准。
但看样子我错了……不对，我不是在怀疑巴隆先生，可是现在有其他已经结婚的人，同样说我们这样不正常，我也不得不有这个认知了。
与此同时，我也有点担心。
「七海……你觉得我的行为举止怎么样？呃……虽然事到如今才问……你不觉得讨厌吗？」
「完全不讨厌啊……我也不太清楚普世的情侣是什么样子，所以一直用尽自己的全力……原来那样不正常啊……」
果然七海也是用尽全力吗？
听到我们这么说，睦子伯母有些傻眼……不过总算露出笑容了。
「看样子……你们保持原样是最好的了。你们以后……也要好好相处喔。我也再次祝福你们……然后……也要再说一次对不起。」
「不可以再道歉了啦。因为以后我还会跟你们相处很久啊。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好想吐槽，这根本不是普通高中生会说的话嘛……」
睦子伯母把手放在脸颊上，一脸为难地笑着，并叹了口气。看来我这句话还是不正常啊。不对啊，想跟女朋友的家人好好相处，不是很正常吗？
我笑着掩饰自己的难为情，睦子伯母和七海也跟着笑了。我们两人见状，也觉得很开心……不过我有一件有点好奇的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如果我们交往得不顺利，伯母打算怎么做？」
我们刚才都以顺利交往为前提，谈论这整件事。可是假设……我只是假设。假设我跟七海分手，睦子伯母他们现在会怎么样呢？
即使分手，还是来茨户家之类的……以我的心脏强度来说，要我在分手之后，以朋友的身分一起相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想当然耳，要是分手了，我们想必会完全没有交集。
「这个嘛，先跟她说声『辛苦了』，然后跟她一起哭，再像这样吃很多蛋糕……总之就是努力安慰她吧。」
睦子伯母有些轻佻地直接如此断言……但我并没有看漏，她的手发出微微的颤抖。
看来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她也松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一样。毕竟要是被七海拒绝，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算是区区失恋，我一定也会好几年无法振作。我会找到新的恋情……会吗？
当我开始想像或许会发生的悲惨未来，睦子伯母拍了拍手，改变现场气氛。我和七海就这么等待睦子伯母继续开口。
「我们换个气氛，再来吃甜点吧。」
「……也对，我不客气了。」
「我开动了。」
「好，请享用。」
眼前的人是平常的睦子伯母。
我们可以这样双手合十，说声「开动」，真的很幸福。我们感受着这份幸福……我再度品尝红茶，七海则是把叉子刺进蛋糕当中。红茶的香气，让我的心自然而然开始放松。
我今天原本是那么紧张，但一切都因此获得回报。我品尝着这些感受，心情逐渐沉淀下来。然后当我啜饮一口红茶……
「那你们亲嘴了吗？」
突然有人偷袭，丢出一道不得了的问题。
我想尽办法不让红茶从嘴里喷出来，却因此呛到，不断咳嗽……在我身旁的七海，把原本在叉子上的蛋糕弄掉到盘子上。
「阳信！？你没事吧！？」
「哎呀哎呀哎呀，这种时候不要忍着比较好喔。尽量咳出来比较好喔。」
「还不都怪妈妈你乱说话！？」
看我不断咳嗽，七海抚摸着我的背，同时对睦子伯母发出抗议。我往身旁瞄了一眼……发现她的脸红的就像蛋糕上的草莓一样。
「你们想嘛，你们都啵过脸颊了，却没看过你们亲嘴啊……所以我想说，纪念日是不是亲过了嘛。」
睦子伯母罕见地急忙辩解……不过看来她会分成两种讲法，用「啵」来代表亲脸颊，「亲嘴」则是代表接吻。
不对，不是啦。现在不是冷静分析的时候……
她为什么会知道我们有亲脸颊！？我们应该没有在她面前亲过啊……七海也满脸通红地低下头。虽然她依然以手抚摸我的背……
而且到了最后一刻……睦子伯母抛出一句爆炸性发言：
「这么一来……说不定明年就能抱孙子了吧？但我现在还不想当外婆啊……」
「抱不到啦！！妈妈，你这样怂恿女儿，到底想怎样啊！？」
「哎呀？你不想和阳信同学……做那种事吗？」
「要说想不想的话……那当然是……想吧……呃！你诱导我说些什么啊！！我们才刚接过吻而已耶！！」
「哎呀～果然亲过啦～呵呵呵～这样啊～……你终于也献出初吻啦～」
「你……你诓我，妈妈！！」
睦子伯母已经回到平常的模样，她果然就是她……我在面露苦笑的同时，独自静静地细品能看到这幅光景的幸福。
……不对，现在不是细细品尝的时候了。我得赶快帮七海。唉……脸红成那样……我的女朋友真的好可爱……
「受不了……妈妈最坏了……想抱孙也太急躁了吧……我们还是高中生耶。」
「嗯……我认真地说，其实我有点担心啦。我很怕你们一直这样恩爱下去，七海可能有一天会忍不住对阳信霸王硬上弓，所以算是给你警告。」
「是我硬上阳信吗！？」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呀～」
正当我想开口帮腔时，话题却变得有点耐人寻味。我忍不住盯着她们一来一往，并未插嘴。睦子伯母，你说话好劲爆啊。
后来她们热络地争着上不上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七海就是说不过睦子伯母。我总觉得……这种话题让我好难插嘴。当我这么想，睦子伯母就挖了个洞，等我跳进去。
「噢，不过……七海比较像爸爸，应该不要紧吧？阳信同学，如果七海要霸王硬上弓，你会怎么办？」
「我会用尽全力接受她。」
「阳信！？」
我忍不住不假思索回答了。七海顶着红润的脸庞，睁大眼睛盯着我。我在一瞬间心想「糟了」，但还是把视线挪到七海身上。
我和七海就这么四目相交。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们之间彷佛迸出了火花。我和七海都眨了眨眼，但双方都没有错开视线。
「那个……我不会那么做的喔？而且要做的时候，我……我在想……应该要在气氛比较好的时候，或是有什么节日的时候，之类的……」
七海忸忸怩怩地看着我的眼睛，这么轻声说道。不，你也太早做好心理准备了吧？不用这样勉强自己没关系啦。按照我们自己的步调走就好了啊。
「七海，我开玩笑的啦。我会小心不要让事情演变成那样……不过我会努力，不让你受不了我的。」
「啊，是……是喔？……嗯，也对……你说得对。」
奇怪，总觉得她好像有点失落……是我多心了吧……？因为我自己也还没有那种胆量啊……
想说我没种就说吧。我这一个月一直用尽全力奔跑，现在需要一段休息时间。但在休息的同时，还是必须努力，别让七海对我感到厌烦。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鱼钓到手后，就不再喂它了。
我听说这句话常用在把人追到手后，就不再搭理女朋友的男性。有些人会觉得反正已经变成亲密关系了，就不再用心，但我的想法有些不同。
正因为我们交往了，才应该比交往前更努力才行。
……可能会有人觉得，七海明明是我第一个交到的女朋友，是在跩什么？但其实相反。正因为七海是我的第一任女朋友，就不能在这种时候马马虎虎。必须不断探索。
这样才能考虑到对方，尊重对方。
或许还会有人说，既然这样，就不要设什么休息时间啊……可是一直全力冲刺，也是会累的。凡事走在中庸之道也很重要吧。
嗯，其实里面也参杂了一点以防越界的借口啦，但大致上是真心话。
「我也会努力，不让你对我厌烦。」
七海在胸前做出小小的握拳动作，下定决心似地「哼」了一声。我心中想着「我才不可能厌倦七海」，同时暗自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大意。
这时候七海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靠近我。当我一脸疑惑，她却指着自己的脸颊笑道：
「阳信……你这样帅气地大放厥词……结果脸颊根本沾到奶油了。我帮你擦掉。」
「哎呀哎呀，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用嘴巴帮人家舔干净才对吗？」
睦子伯母！？
「……这么说也对，就这么办吧。」
「咦！？七海同学！？」
大概是因为我在心中大叫睦子伯母，不小心久违地用「同学」称呼七海了。
好了，至于奶油是怎么弄干净的……这是秘密。
◇◇◇◇◇◇◇◇◇◇
「咦……？什么跟什么？意思是姊夫……你可能会跟姊姊分手，然后跟我交往吗？」
「为什么结论会变成这样啊！？小沙八，你有在听我们说话吗！？」
「什么！？沙八，你喜欢阳信吗！？」
小沙八听完我们说的话，一开口就是一句这么离谱的话。可想而知，七海铁青着脸，抓住小沙八的肩膀。
小沙八见七海如此，无奈地眯起眼睛。
我和七海向睦子伯母详细报告，是前几天的事了。今天不只七海的爸妈……我的爸妈也来到茨户家集合。双方家长都到齐了。
我爸妈的长期出差已经结束，善后也已经完成，所以才会想说挑这个时机，两家人一起办个小小的慰劳会。我的爸妈也说，他们想再次向睦子伯母等人道谢。
听说刚开始时好像是要办在我家，但七海他们家比较大，我们也就承蒙茨户家的邀请了。顺带一提，今天的料理是爸妈还有睦子伯母、严一郎伯父做的。
我们只负责吃……大概是这种感觉。我的爸妈偶尔会要求让他们做些父母该做的事，但我觉得他们已经做得够多了。
我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多亏了七海吧。
言归正传。自从那次去旅行之后，就没像这样全员到齐了。我们在宴会开始前……在所有人都到齐时，就先报告我们重新开始交往了。
换句话说……就是让我的家人也知道我们之间的交往，是从一场谎言开始。虽然睦子伯母知情，但除了她以外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实。
无论是严一郎伯父、小沙八……甚至是我的父母都不知道。
要报告，或是不报告。我跟七海讨论过，也跟睦子伯母商量过后……最后决定要告诉所有人。而且睦子伯母好像也有话想说。
其实我也知道，不报告不会怎么样……我可以不用做这种就某种层面而言，可说是多嘴的事……可是最后，我并没有采纳这个结论。
因为我和七海都极力希望避免说谎骗人。
当然，我们未来……或许还会说谎。
或许我们会在替对方着想的情况下，说出某些谎话。
惊喜也算是一种谎言。
但我们决定，绝对不要说那种……最后会伤害到彼此的谎言。
各位细想，世间常见的渐行渐远，都是从微不足道的谎言开始，最后变成巨大的鸿沟，不是吗？不幸也会因此发生。
如果是戏剧或漫画，就会上演两人跨越障碍，感情愈来愈稳固的情节。但在现实世界中，一旦产生巨大的鸿沟，要填平绝非易事。也有可能因此疏远……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我们决定很多事都要据实以告。
跟家人摊牌也是其中一环。我们不想催生任何愧疚感……才决定郑重报告我们的情况。我和七海现在内心都跳得飞快……我们牵着彼此的手，向家人报告。
然后小沙八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话。
她比严一郎伯父和我的双亲都更快……抢先在场所有人说出那句话。
「没有，我没有喜欢姊夫。我只是想要一个像姊夫这样的男朋友，所以既然你们分手了，那要跟我交往看看吗——大概是这种感觉。」
「咦咦……是这样吗？感觉好随便……现在的国中生都是这样吗？虽然我们也没立场说别人啦……」
「交往之后才喜欢上对方，这很常见吧？」
现在的国中生好恐怖。虽然我能认同交往之后才喜欢上对方啦……毕竟我们就是这样。
小沙八一脸满不在乎，若无其事地继续说：
「少女漫画应该也有吧？跟女友分手后，再跟女友的妹妹交往的情节。结果他们根本忘不了对方，很明显就是余情未了的那种模式。」
「我对少女漫画不太熟……有这种剧情喔？如果是那样，我岂不是变成超渣的渣男吗？七海，你有看过这种漫画吗？」
「咦咦～？我才没看过这种剧情咧……而且如果变成那样，我不就要被迫看你们卿卿我我吗？就算是惩罚也太重了吧……感觉我会疯掉……」
七海双手捧着脸颊，双眼转得晕头转向。嗯，要我在七海面前跟别的女性……而且还是跟小沙八卿卿我我，绝对免谈。
不对，我不是讨厌小沙八。假设我跟七海分手了……跟她的妹妹卿卿我我，这种剧情未免也太残酷了吧？根本是拷问。
虽然跟七海分手已经是一种拷问了。
但小沙八却不觉得那有什么，笑着继续说：
「就是因为这样，以一则故事来说才好看啊。而且你们想，只要跟我交往……要是事情有个万一，姊夫跟姊姊也比较容易复合吧。分手之后，还是待在对方身边……这样不就可以再次检视彼此的心意……然后马上复合了吗？」
因为小沙八这么说，我慢了好几拍，才听懂她话中真正的用意。我猜七海也察觉到了。
只见小沙八转身，再次面对严一郎伯父他们。
「事情就是这样，爸爸和妈妈……啊，妈妈早就知道了吧。反正爸爸，你的表情不要这么复杂啦。他们双方最后都已经接受这件事了啊……这样不就好了。你不要骂他们喔。」
严一郎伯父手盘在胸前，板着一张脸，表情显得很复杂。不知道他的手是不是抓得很用力，肌肉的线条看起来很明显。
……先做好会被揍两、三拳的觉悟吧。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只要带着坚强的觉悟咬紧牙关，就没有扛不下来的攻击。
「……七海说了谎……睦子也知道……而这件事……阳信同学也知道……」
那是一道沉重、低沉、强而有力，又静默的声音。那道声音明明小到无法跟平常开朗的声音相比，却莫名在整个家中回荡。
重要的是，这或许是我第一次听到严一郎伯父直呼睦子伯母的名字。睦子伯母随即对严一郎伯父郑重道歉：
「……就像你说的这样。亲爱的，对不起……如果要骂，就骂我吧……」
「噢，不是……我不是在生气……只是被排除在外，觉得有点寂寞。而且立场跟我一样的沙八都那么说了，我想气也气不成啊。」
严一郎伯父在苦笑之后，马上以锐利的眼神看向七海后开口。他放下盘在胸前的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脚。
「即使你们彼此已经谈妥了，就算这样……七海，你还是深深伤了阳信同学的心。你有这层认知，并补偿他的打算吧？」
尽管没生气……他还是对七海说出他觉得应该说出口的话。我见状，忍不住插嘴：
「严一郎伯父，我没那么伤心啦……」
「阳信同学，你听好了。伤痛这种东西，最麻烦的就是连自己都没有发现受伤了。所以你……往后需要抚平那道伤。人心最重要的部分，就是自己没发现的部分。」
严一郎伯父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缓缓地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伤痛……我有受到伤害吗？
我和七海的生活并未受到伤害，反而因此获得疗愈啊……即使如此，严一郎伯父还是以认真的表情看着七海。
说不定……严一郎伯父是想说出身为长辈应该说的事。既然如此，我就不能打扰他。
我不再说话，只是直盯着他们，不想错过任何一句话。
「我有喔……我有。我打算……一辈子补偿阳信喔，爸爸。因为我很喜欢阳信……我爱他。」
七海笔直地看着严一郎伯父，同时清楚地……在所有家人面前宣告。
而且她没有……像平常那样脸红。她带着认真的神情，和严一郎伯父大眼瞪小眼，视线互相交错。一辈子补偿……等等，我第一次听说耶。但现在实在不是可以说出这件事的气氛。
他们不发一语地互看……后来打破沉默的人，是严一郎伯父。
「是吗……既然你有这种觉悟，那我不会再多说什么。祝你们幸福。」
严一郎伯父轻笑一声后，转而面对我的父母低头致歉。睦子伯母也在同一个时间低头。
「志信小姐、阳先生，我很抱歉。小女冒犯令郎了，请让我郑重道歉。」
「真的非常抱歉。按照我的立场，照理来说应该要阻止她，却反过来怂恿她……」
我的父母看到他们道歉，双双慌了手脚。
「不会不会，没关系啦。请你们抬起头来。听到我儿子突然交到女朋友，我确实觉得事有蹊跷……现在终于想通了。」
「我反而不敢相信他们那种互动居然是惩罚游戏的情侣关系。现在也不敢相信。闪成那样还要我相信，才是天方夜谭吧。对吧，阳？」
我的父母互相点了点头，感觉一点也不在意，只觉得傻眼。怎么这样，我爸妈会不会太过分啦？但有口难言才是真的难受。事实上，我也很清楚爸爸和妈妈的心情。
另外，妈妈，我也没有男女交往的经验，一直都在摸索状态啦。还有，为了让人家喜欢我，我已经用尽全力努力了，拜托你忽略那件事。
当我这么想时……妈妈看向我。
「阳信，你也知道自己骗了七海同学吗？」
「我知道啊。我知道我骗了七海……还有所有人。」
「是吗……那……你可要好好放在心上喔。」
妈妈就只问了我这句话，接着换她和爸爸一起对严一郎伯父低头。看他们那样，我顿时觉得情何以堪。
「我们才该道歉，小犬冒犯令嫒了，非常抱歉。」
「我们身为父母，没有尽到督导责任……我们才该跟你们道歉。」
看到他们低下头，严一郎伯父他们都慌了。眼见彼此的爸妈互相道歉，我和七海的心都好痛。我感觉得到七海加重力道握紧我的手。
妈妈和爸爸抬起头后，再度对我开口：
「你犯的错，就是把你养大的我们的错。如果是为了儿子，身为父母要道几次歉都没关系……可不能坐享其成喔。」
「是啊，我也这么想。另外，这是我的论点……一个好男人，是会自己负责的男人。往后你要铭记在心……和七海同学好好相处。」
他们并没有吼我，但他们说的话，却在我的心中迅速扩散。
七海也跟我有一样的心情，她的眼眶有些湿润。等我们回过神来，已经同时对爸妈低头。我想这是我第一次老实听进父母的教诲。
我以后真的……必须加油才行了。我如此心想时，妈妈又说：
「还有……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我想阳应该也有一样的想法。」
妈妈在一次吸气吐气后……端正姿势，向我问道：
「阳信，你是真的……喜欢七海同学吧？那你在我们面前……讲清楚，说明白。」
……对噢，大家都有听到七海的心意，我却什么都没说。
我也下定决心，端正自己的姿势，对着妈妈……不对，是对在场所有人宣布：
「我也爱着七海。我的心意……大到将来想和她结婚。」
光是这一句话……我就感觉到所有人顿时屏息。
……咦？为什么大家都倒抽一口气……七海说爱我的时候，明明不是这种反应吧？咦？为什么？
七海红着脸，小沙八开心地双眼发亮。严一郎伯父和睦子伯母也讶异地睁大眼睛。
至于妈妈和爸爸……却是受不了地摇摇头。
「阳信……我没叫你说到这个地步。你只要说一句喜欢就好了……你跳太快了。」
「不过……在这方面的说法，完全就是你的儿子……应该说，是我和你的儿子。」
哦哦……惨了。这就是不打自招吗……难得我居然自爆了。不是啊，七海都表明了，我当然会觉得要跟她一样啊。
随后，众人以我的话为开端，开始擅自说些有的没的了。
「这根本已经定下来了吧……他们已经有个性相似的夫妻风格了。未来也不用担心了，看来高中毕业不久后，就可以抱孙子了……」
「上大学以学生的身分结婚啊？这或许可行耶。嗯，这下得好好支援他们了。」
「不，搞不好会爱情长跑喔？我猜他们从现在开始，才会用真本事放闪……」
「……意思是……以前那些都不是真本事……？真是后生可畏啊。」
「什么～？我可不要高中就当阿姨耶……不过我可能会想看看侄子？还是外甥？一定很可爱吧。我要用力宠他们。」
听到他们这些畅所欲言的发言，我和七海都面红耳赤。随后，在我身旁的七海静静靠到我身上。她轻轻地靠过来，不让沉浸在聊天的大家发现。
大家口无遮拦地大聊特聊时，她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在耳边细语：
「……幸好有告诉大家……我们要幸福喔。」
「……不是『要』……而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会幸福。」
我们彼此轻声低语，然后相视而笑。
我真的很庆幸有告诉大家。虽然在开口前，内心紧张到不行，现在心情却已经完全静了下来……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口不择言的旁人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静默，并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我们。这让我们忍不住低头。
「好，那今天就记念阳信同学和七海正式开始交往，还要慰劳志信小姐和阳先生，来吃手卷寿司吧！」
睦子伯母起身，把料理拿到桌上，一举扫除低沉的气氛。
「这次下了重本喔！有海胆、鲔鱼大腹，还有虾蛄。另外，志信小姐他们也买了很多土产，多吃点喔。」
看到睦子伯母拿着许多盘子过来，我们急忙上前帮忙。虽然他们坚持拒绝我们帮忙下厨，但这点小忙，睦子伯母也能接受。
这时候，睦子伯母对我说出一个提议。
「噢，对了对了。阳信同学，你今天要住下来吗？如果是今天，我们可以认可……让你和七海睡在同一间房喔。不过对你们来说，这种事也见怪不怪了吧。」
「不了……我今天还是回家吧。我想……好好整理一下心情……而且……」
「而且什么？」
「我今天已经太亢奋了，今天的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现在再怎么说，也还不能做那种事吧？」
「哎呀，真大胆。」
其实我这句话是半开玩笑……但七海却在某种程度信以为真了……她不断拍打我的背。
「话说回来，惩罚游戏的告白啊……这种像漫画一样的情节，还真的存在啊。姊姊会照做也很出乎意料……」
「你说得对……我在反省了……」
七海对小沙八说出充满实感的一句话。这句话非常沉重。这就是所谓的「经验者谈」吗？看七海整个人缩了起来，还是帮她一把吧。
「小沙八，你没有想要告白的对象吗？」
我说这句话是打算呛她……但她爽快地说「没有」，随后……却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紧抓着这个话题不放。
「沙八要谈恋爱还太早了！！……我是很想这么说啦，可是这方面是沙八的自由，我无法阻拦……可是身为爸爸……有两个女儿，实在是很痛苦……」
「哎呀哎呀，亲爱的……不然……要再生一个吗？」
「反正阳信也不用再操心了，阳……我们帮阳信添个弟弟或妹妹，或许也不错吧？」
「是啊……等他们结婚，就要冷清了……从现在开始准备生孩子，会不会太辛苦啊？」
「奇怪？话题明明是丢给我的，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妈妈他们的话题了。」
我和七海不禁停下筷子。包到一半的寿司卷就这么散开，里面的料全掉在盘子上。
他们说的话实在太过出乎意料，我忍不住开始颤抖。
「不要在儿子面前讲这么逼真的话啦！！」
「就是嘛！爸爸和妈妈都别说了！！为什么会扯到那个啊！？」
我们的抗议已然随风飘散……应该说，当我和七海看到爸妈以「他们在说什么鬼话啊」的眼神看我们时，我们都双双语塞。
「哎呀哎呀……你们听不懂？我们是看到你们恩爱的模样，被你们激到了喔……」
「什么……是我们害的吗？」
「不过……如果有了孙子，就不会寂寞了，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拜托，爸爸，你也太急了……急过头了啦……拜托饶了我吧……」
这天全员到齐的餐会，就像这样安稳地进行。
◇◇◇◇◇◇◇◇◇◇
时光飞逝，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距离那次重新告白后，已经过了三个星期以上的时间。说到第三周，等于是从我和七海交往之后，到去家族旅行的天数。
一眨眼就过去了……实在是太快了。那时候我觉得每个星期都过得莫名扎实，最近好像稍微没那么紧实了。
……不对，其实也没有那回事。这三个星期……我们一下子跟七海的朋友报告，一下子又跟家人解释来龙去脉……消除了各种疙瘩。
尤其跟家人摊牌时，我真的紧张到不行……可是他们比我料想的，更能接受这件事，我实在很感激他们。
一旦留下芥蒂或愧疚，对往后也会有不良影响，所以我希望早点消除。现在我很庆幸自己有做这件事。
这种行为就叫善后吗？感觉可能不太一样。反正等事情过去，这也会变成一桩开心的回忆。
虽然这些事情近到不太能称之「回忆」就是了。
「……现在重新回想，是很扎实的一个月耶。」
我自言自语说道。
想当然耳，七海是我第一任交往对象，孤陋寡闻的我，也不知道其他人的交往状况……毕竟相较于世间的男女交往，我们似乎很不正常。
旁人一直说我们不正常……但其中并没有同年代的人，所以我倒是很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不过算了啦。毕竟这么一来，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担心了。现在就老实为这件事感到开心吧。
我以前可能也说过了，妈妈他们出差回来了，所以我跟七海一起到她家的频率会比之前还要少。
但相对的，我们开始会造访彼此的家。简单来说，就差在放学后不是回我家，就是去她家。七海偶尔也会在我家吃饭。
我们放学后，会到其中一个人家里一起念书、下厨、在回家路上买东西吃，或是逛街约会……过着非常平稳的日子。
今天我们买了零食，在我家念书，并稍微慵懒地鬼混。没有啦，其实是我不太会写今天的回家作业，所以请七海教我。
毕竟七海的成绩比较好嘛。不愧是想当老师的人……她的教法很浅显易懂。
「阳信，念书的时候，就要专心念书喔。你的手没在动。最近日子的确没有什么大风大浪，要回想往事是不错……可是等一下再说吧。」
哎呀，耳朵灵光的七海听见我的自言自语了。
「好，对不起，七海老师。」
「很好。那我们努力念书吧……阳信同学？」
我稍微道歉后，我们继续念书。
顺带一提，我会叫她老师，是她开出来的条件。她要我在她教书时，叫她老师。说是想趁现在习惯被人这么叫。
嗯……她其实可以去接家教的打工吧？
当然，仅限教女生。
你们想嘛，遇到像七海这样的家教，健全的男生根本没办法专心念书。所以这是我的体贴。我瞎说的。我是可以想出各式各样的理由，但纯粹是我讨厌让她教男生。
我这样算占有欲很强吗？我不能过分把人拴在身边，话虽如此，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管……我不太懂该怎么做才是中庸之道。
像这样独自思考，可能会沦为自以为是，或许只能跟七海商量，然后慢慢掌握那种感觉了。
坦白说，七海很受欢迎，所以我很担心。我本来以为交往之后，她的桃花就会平静下来，可是我听到风声，说她比之前更受欢迎了。
刚开始我还怀疑会发生这种事吗……但原因似乎出在七海没有以前那么讨厌男生了。
大家都说她给人的感觉变柔和了……而且……也比之前更性感。我不太清楚七海以前是什么样子，所以对我来说，她现在已经十分性感了，但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所以我才担心啊……还有人秉着有行动有机会的想法，想趁她跟我分手之后告白……简直是岂有此理。戴绿帽（NTR）我是敬谢不敏。这可不是在立旗标。
我也不可能会变成万人迷，更会忍不住这么想。
不对，我又跑题了……现在要专心念书。专心、专心……
……我刚才说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其实我有一件一直放在心上的事。该说是放在心上吗？还是一直闷在心里？
这件事无法光靠我一个人的判断解决……我甚至想问：追根究柢，这是应该解决的事吗？就这样放着也没差吧？
这几天，我总会不经意开始思考这件事……
「？」
我看着七海的脸，只见她歪着头回看我。
她大概是发现我又分心了，带着为难的笑容，轻轻推了我的额头。我笑着承受她的推挤，一个人静静获得结论。
嗯……果然应该这样。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决定。我也必须好好地告诉七海。
如此决定后，首先得重新专心念书。考虑到我和七海要在一起的未来，现在就必须多少提升我的成绩……
我的专心有了回报……回家作业很快就写完了，现在是休息时间。
「七海，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可以吗？」
「商量？可以是可以……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一直分心吗？真是的～这怎么行呢～？念书时就要集中精神念书啊。」
「抱歉抱歉，我就突然想了很多。」
「……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因为跟我独处，才没办法专心念书耶？」
七海说完，直接躺了下来，把头放在我的腿上。
她是故意的吗？还是为了壮胆……她躺下来的时候，脚高高举起，裙子跟着大大翻起。
她抬脚时，从我的角度看不见裙底，所以她一定是故意的……相对的，却会看见大腿。真要说的话，大腿可能还比较煽情。
「阳信，我想说你们差不多要休息了，所以泡茶来给你……们……」
正好在这个时候，我房间的门打开了。妈妈正面看到七海把脚高高举起的模样。
从妈妈那个角度，裙底风光一定是一清二楚……七海察觉这点，迅速起身，并压着裙子。
我从后方也看得出她的脸已经红透。因为她连耳朵都是红的嘛。
妈妈……拜托你敲门啊。不，不对。她的手是敲门的手势。这……该不会是我们没听到敲门声罢了？
如今也已经不可考。唯有妈妈清楚看见七海裙底风光的事实留下。连我都还没看得那么清楚耶。为什么妈妈会遇上这种恋爱喜剧主角会有的情境啊？
「呃……茶……我放在这里喔……」
「谢……谢谢。」
妈妈推了一下她的眼镜，把茶放在我们用来念书的矮桌上。
她接着直接打算离开房间，所以我以为她不会提及她看见了什么……没想到她在离开之前，小声地说：
「最……最近的高中生……穿得好性感喔……那种款式在现在是普通的吗……？或者那是决胜内衣裤……？阳信已经看过了吗……？不对……他要是看了，绝对会开始这样那样吧……我是不是暂时不要过来比较好？」
妈妈可能以为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但很不巧，房内的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妈妈是个不太会心生动摇的人，所以碰到这种情况，可能不知道怎么斟酌。她就这么念念有词地走出房间。
呃……七海真的有穿得那么性感吗？
我的视线忍不住看向满脸通红的七海用手压着的裙子。其实我并没有盯着看，但七海还是扭转身子，逃离我的视线。
「……很……很普通喔！？我穿的款式是很可爱……可是很普通喔！？你……你要看吗！？你看过就知道很普通了！！」
「七海，你冷静一点！！而且就算看了，我也没办法判断普不普通啦！？」
七海感觉到我的视线，急忙辩解，可是……不是啊，我才不会看！所以七海，你快把手从裙子上拿开！！你不要冲动！！
说老实话，我并不是不想看，可是如果妈妈说的是真的……你们想想看嘛，要是看了……感觉就会忍不住。而且在房间看女朋友的内裤……奇怪？好像也没关系吧？不对，不行啦。我都乱了。
后来我安抚七海，再度把她诱导到我的腿上。她大概是冷静下来了，慢慢地……静静地把头放在我的腿上。当然了，我看不见她的内裤。
……惨了，都是因为妈妈那么说，不管怎么样，我的视线都会往那里看。毕竟就算看不见内裤，还是能看见白皙美丽的大腿。
我如此心想，便感觉到一道视线从下方射过来。
我低头看了看，发现七海正眯着眼睛瞪我。
「……色鬼。」
「七海，不是啦……这是因为情报事先跑进脑袋了，是不可抗力。」
我举起双手辩解，她却说：「想看的话，说一声就好了啊……」感觉不满已经失焦了。
……说我想看就好了吗？不对，不行不行。我得改变内裤话题。我必须跟七海商量……我一直放在心上的事。
「……七海，我想郑重……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你果然……想看内裤了？」
「不是不是不是，你快离开内裤这个话题！！」
「咦～可是你喜欢哪一种款式很重要吧？」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花了好一段时间……争论内裤话题。最后又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讨论到我喜欢哪种泳衣……所以我决定在此结束话题。
「不是啦，我要找你商量。商量事情，不是商量内裤……我要谈的是我们的事。」
「呿……算了，反正问到你喜欢的泳衣是比基尼了，就这样吧。内裤的难度还是太高了……」
「七——海——小——姐？」
「抱歉抱歉，我知道了啦。你要商量什么？比基尼的话，等我们要去海边的时候，我会买一件只用来给你欣赏的，跟一件用来玩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喔。」
……用来给我欣赏的！？
不对，不行。又要跑题了。现在要先商量事情。
「我想商量的是……关于标津学长。我在想啊……要不要只告诉学长一个人，说告白是惩罚游戏……你觉得呢？」
「嗯？如果你已经想好了，要讲也没差啊……我顺便问一下，你喜欢的比基尼是超性感的款式，还是可爱的款式？」
呃，性感的……不对，可爱的泳衣带来的反差也难以割舍……不行不行，感觉我会管不住我的嘴。
呃……咦咦！？我的商量就这样结束了？解决了！？
「不是，我还以为……你会反对，所以心里一直闷闷的耶。」
「阳信，你想告诉学长对吧？那我觉得无所谓。你原谅我了，这对我来说就是一切。所以若是学长批评了什么、有什么想法……那都是我的责任。」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看到七海说得不以为意，我忍不住不安地询问。七海见状，皱起眉头后，笑着对我说：
「我来猜猜你的想法吧。因为你以后也想跟学长继续当朋友，在这个前提下……你没办法再对他隐瞒惩罚游戏这件事，对吧？」
「呃……嗯……学长那么照顾我……可是只有学长被蒙在鼓里……我觉得于心不忍……」
开端是七海基于惩罚游戏的告白……可是我明知那是惩罚游戏，却以欺瞒七海的形式，缩短了和她的距离。
然后现在变成正式的情侣……学长就算不知道这件事，也把我当成朋友，给了我诸多和七海相处的建议。
他现在依旧非常照顾我。是我重要的学长……也是朋友。
「就算……学长因此不认你这个朋友吗？」
「……那我会很伤心……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把一切告诉学长这个朋友。」
这或许……只是一种自我满足……或许只会徒增学长的悲伤……就像我和七海正式成为情侣后，我们有了一段新关系……我也想重新建立我和标津学长的关系。
我们都喜欢上同一名女性，我认为这才是应有的诚意。
「嗯……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不会阻止你……我也会跟你一起去找学长。」
七海说完，将自己的双手伸向我的脸颊，接着脸也贴近了过来。
我任由七海摆布，看着她的脸慢慢靠近……就这样吻上我的脸颊。
「要是你因此伤心难过，我也会好好安慰你。而且啊，我觉得如果是学长……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因为那个人很喜欢你啊。」
「……你真可靠。可是你确定吗……学长真的有那么喜欢我？」
「我在旁边看你们两个人，觉得你们感情好到我都要吃醋了喔。」
是喔……是这样就好了。
我下定决心后，七海把脸凑过来，调皮地朝我笑了。
「话说回来，阳信同学。七海老师我还没拿到家教的报酬耶。」
「……是是是，老师。请问这样可以吗？」
我于是亲上七海的脸颊。
看到七海大大满足的笑容……我也有些害羞地露出微笑。
不久后，七海就回家了。回程是爸爸开车送她，所以我也一起上车，看着她走进家门。要是我考到驾照，也想像这样送她回家呢。我是对驾照没兴趣……不过考一下或许不错。
后来我吃过晚餐，在客厅看电视时，妈妈畏畏缩缩地跑来问我：
「……好了，阳信……结果……你有看到……七海同学的内裤吗？」
「拜托……妈妈……我怎么可能看啦……我没办法在那种情况下看啦。」
「你身为我的儿子，真的很没种耶……但你不看真的好吗？很猛喔。」
……跟母亲聊这种话题很尴尬耶。不对，跟爸爸聊也一样尴尬啦。我起身准备回房，想说不要理她，妈妈却对着我的背说：
「阳信……你要是不适度索求……小心七海同学会被人抢走喔。」
「你每次都这样，讲得若有其事来煽动我……但根本只是想看好戏吧？」
「哎呀，被你看穿啦？但我这是真心话。你可要好好珍惜七海同学喔。男生的珍惜跟女生的珍惜，是不一样的东西。」
我并未对这句话释出反应，直接回到房间。
说实话，跟母亲聊这种话题真的很尴尬。但还是把她说的那些，当成一名女性的忠告，铭记在心吧……
◇◇◇◇◇◇◇◇◇◇
我要把我们的关系毫不保留地全告诉标津学长。
我本来以为七海会反对我这么做……没想到她爽快地同意，我真的很错愕。我可以当作……那证明了她对我的信赖吗？
话说回来，我反倒觉得我和标津学长感情好到会让七海吃醋，才是更严重的问题。
不对，她会吃醋，我是有点开心……想是这么想，但我觉得她其实不必因为我和标津学长的互动，就心生嫉妒。
话虽如此，嫉妒就是嫉妒。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确实展现自己的态度，也诉诸言语，让她明白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已经解决了……希望如此。
妈妈也不厌其烦地叮嘱我了。女性的珍惜和男性的珍惜不一样。换句话说，我必须经常表态，化解各种误会。
我是有听过这种说法，但真的有那么不一样吗？我随即想起妈妈补充的话语：
『你绝对不可以放开七海同学喔。如果是你，应该不用担心啦……啊，花心可是罪该万死……你要是敢花心，我就断绝母子关系。』
妈妈以冷冽到让人浑身发抖的眼神，再三叮嘱我。这自然让我干劲十足。而且我也同意花心就是该死。
不过首次吃醋的对象，居然是不被我当成恋爱对象的男性朋友，这该做何反应……我不免会有这种想法。这种状况实在是令人费解。
「嗯……先当成我就是这么被爱着吧。」
「嗯？阳信……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七海。」
「是喔。我还以为我深深的爱意，让你觉得有点受不了，但同时也觉得很高兴。」
走在我前面一步的她，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转头将视线对着我。你根本听到了嘛。
「那你又知道我的爱意有多深吗？」
「我一清二楚喔。阳信你最喜欢我了嘛。可是嫉妒心和少女心是无法切割开的。就算是对方的知心好友……还是会吃醋啊。」
「嗯……我看你和音更同学、神惠内同学有说有笑的模样，也不会吃醋啊……我觉得女孩子们嬉闹的模样很好。」
「是喔，男生是这样啊？」
说所有男生都这样，是有点以偏概全啦，但先不要否定好了。毕竟要是深究，感觉会打草惊蛇。
「好了，我们也该去找标津学长了。他今天应该也正在篮球社练习……」
「最近都没看到他，听说是为了夏天的大赛，在猛烈练习？……那我们一起去加油应该不错吧？」
哦哦！七海会说这种话，真是难得！！
看来她已经逐渐克服怕男性这件事了吗？还是说……这是在回报学长平常照顾有加……不对，受照顾的人是我啊。
如果是前者……我是应该开心，但又有点担心。虽然刚刚才说什么不会吃醋，我现在却只希望不要演变成会让我吃醋的事态。
「嗯……反正阳信你打算去加油，对吧？既然这样，来一场球赛约会好像也不错。我也想看学长打篮球的样子。」
七海像要消弭我心中的担忧，伸出食指，轻触我的鼻头。
……原来如此，对七海而言，这也是约会的一环啊。这样可能有点对不起学长，不过这种约会确实也不错。
不过啊……
「如果你去替学长加油，该怎么说……我反而担心学长会不会用力过猛。」
「不用担心啦。我看，标津学长对我已经没有余情了。」
「我还担心你可能会觉得学长帅呆了。」
「放心，不管我看到什么，我都知道你才是最帅的人。」
七海揶揄似地笑着，说得一副理所当然……但她会不会太看得起我啦？不过……我被她的出其不意杀得措手不及。脸颊自然而然开始傻笑。我这样实在很恶心。
不行不行，接下来要去向学长报告，傻笑成这样太失礼了。我得绷紧神经。
「那我们走吧。」
「嗯。」
七海握住我伸出的手，我们就这么一起前往放学后的体育馆。我们现在已经很习惯这样的互动了……但回想刚开始，我们连牵手都紧张到不行……
不对，说句实话，即便现在意识到这件事，心还是跳个不停。
「篮球练习啊～不知道都在练习什么耶？果然会练必杀技之类的吗？」
「什么必杀技……你怎么会这么想啊…………是我带坏你了吗？」
「嗯。我上次在你的房间看漫画，里面有画到必杀技。那部漫画好好看喔～」
「唉……现实当中不会练必杀技，应该是扎实的基础训练或反覆练习吧。」
追根究柢，正常的篮球不会有必杀技啦。而且必杀技这个词太可怕了。基本上，必杀技在现实世界都是些不可能实现的离谱招式……
我抱着这个想法，和七海一起来到篮球社练习的体育馆。但……
「必——杀——————！！」
当我们打开体育馆的门走进去，正好看到标津学长随着大吼，豪气灌篮的模样。那是很豪爽的单手灌篮，球队似乎正以比赛形式进行练习，但根本没有人挡得住标津学长……应该说，大家都是傻眼到极点。
学长……使出必杀技了耶。真的假的？
「主～将～……你每次都要喊一下必杀两个字，是不喊就不会灌篮了吗……？」
「标津……我不是叫你别喊了吗？你可能很爽，可是我们很丢脸啦……而且练习时都会变成注目焦点……」
社团成员们似乎都不看好。标津学长却毫不在意，爽朗地笑道：
「你们在说什么啊？大叫这个行为，能让自己使出平常使不出来的力量耶。所以你们也不要害羞……嗯？这不是阳信学弟和……茨户学妹吗？」
标津学长发现了我们的存在，篮球社的人也因此看向我们。我一直觉得标津学长很高大……但其他人也很高耶。
学长看到我们之后，交待所有人休息，小跑步来到我们面前。
「学长，不好意思。因为我们过来，让你们的练习中断了……」
「不会，反正差不多该休息了，你们来得正好。所以……你们怎么了吗？感觉好久不见了。是总算想加入篮球社了吗？」
「不是，入社的话，我和七海相处的时间就会变少了，请恕我拒绝。而且在二年级这种不上不下的时期加入，也会给你们添麻烦。」
标津学长听完我的话，思索了一会儿，这时应该是担任球经的人，拿了毛巾来给他。是个女球经……有着健康日晒肤色的短发女生。
我轻轻对着球经点头致意，她也点头回应。我记得她是之前我和七海约在外面会合时，和学长走在一起的球经。
虽然我们几乎没打过照面，打招呼还是很重要。
当我这么想，七海却照常开口打招呼。这就是我和七海的差别吗……
「球经，谢谢你。啊，我和阳信学弟有话要说，休息一下后，就重新开始练习吧。」
标津学长对球经露出爽朗的笑容后，球经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学长，然后叹出一口气，说声「知道了」，就回到其他成员身边。
……奇怪？学长不是很受女生欢迎吗？
照理来说，露出爽朗的笑容后，不是应该脸红，或是喜形于色吗……？可是球经刚才好像在瞪学长耶……
「她身为球经非常优秀……可是好像很讨厌我。我老是被她骂。像我回应女生的加油声时，她都会骂我专心一点。」
「这样啊。我听说你是万人迷……但原来也有人不迷你啊。」
虽然七海已经证明这点了啦。不对，这不重要……
「学长，我们在一旁参观，等你们练习结束吧。我们今天会来，只是想问你，练习结束后，能不能占用一点时间……」
「阳信学弟……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还没说完今天过来的目的，学长就先抛出一句令人心脏漏拍的话语。那道射穿我的视线，宛如已经看透一切……让我不由得退却。
「呃……你的意思是……？」
「噢，你别误会。因为你的表情……应该说眼睛，变得炯炯有神，所以我忍不住好奇，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炯炯有神……吗？」
「嗯。你以前的眼神也很棒，不过感觉还带着迷惘。可是如今看来，那份迷惘已经完全消失了。像这种人，在比赛场上都很强……是不能疏忽大意的选手会有的眼神。」
……我有变这么多吗？
无论是七海还是我的家人，都没有人指出这一点，所以我有些困惑。标津学长接着用他的大掌，拍了拍我的双肩，彷佛想让我放心。
「哈哈哈，你也不用这么不安。否则难得的男子气概就毁了！唉，茨户学妹，你的男朋友真的成长为一个好男人了。所以要是不赶快听听你想说什么，我会不能专心练习，然后被球经骂死。我现在就听听你想说什么吧。」
「我对好男人这句话没有意见……不过学长你是阳信的亲戚还是什么人吗……？你说这句话的立场是什么？」
「嗯？我觉得我是阳信学弟的好朋友啊。放心吧，我不会跟你抢。所以你不必时不时用嫉妒的眼神看我……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出乎意料的话，七海讶异地瞪大眼睛，眨了眨眼。她一定没想到标津学长会说出这种话吧。
毕竟我们都听说他篮球特别突出，但基本上就是……头脑不太好……可是你根本很敏锐嘛，学长。我看他其实脑袋很好吧？
还是说，这是所谓的动物本能？
「学长一直很照顾我，我也把你当成朋友……可是学长……你一开始是想跟我抢七海吧……？」
「既然比试已经有了结果，那比赛就结束了！这就是所谓的运动家精神。阳信学弟，别客气，就把我当好朋友吧。然后讲话别再这么拘谨！顺带一提，如果感情很好的人，对我讲话这么拘谨，我会觉得很落寞！」
呃，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总之，虽然有很多事都不吐不快……还是先解决正事要紧。毕竟球经已经在瞪人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说吗？」
「嗯，也好。感觉是个秘密……我们去社办，然后锁门吧。别怕，社办很干净，不会有汗臭啦……我姑且先问一下，是不是你们想跟我商量入社……」
「很遗憾，并不是……」
「这样啊，那真是遗憾……难得我想说，要是阳信学弟加入，我就亲自训练；要是茨户学妹加入，就能减轻球经的负担了。」
我们跟着发出由衷觉得遗憾的标津学长……一起离开体育馆。
我和七海跟着标津学长进入篮球社的社办，里头比我想的还要干净。
尽管脱下的衬衫到处乱放，还有跟篮球相关的书籍散落，看起来却没有「男子运动社团」常有的脏乱情形。
虽然那或许只是偏见或印象啦。
是那名球经平常就勤于打扫吗？还是社团成员们都爱干净呢……
而且室内感觉飘着一股花香。
「比想像中还干净吧？社办脏乱，就代表内心脏乱。所以大家平常都很努力保持整洁。而且说实在的，要是把社办弄脏，球经会掐人喔。掐我。」
我们心中的想法似乎都写在脸上了，学长直接替我们解释。虽然还附带一点内幕……话说回来，原来是标津学长会被骂啊。
「我好歹也是社长啊。说穿了，拥有社团所有权限的同时，也肩负着整个社团的责任……被骂是应该的。」
标津学长继续说，彷佛已经看穿我的心思。
当我和七海还在讶异学长说的那番话，他首先锁上社办，然后笑着面对我们。
「喂喂，阳信学弟，你看起来很惊讶耶。我刚才说的话，有那么意想不到吗？」
「呃……是啊。我很难想像那个对我说……『跟我赌上七海，一决胜负！』的人，居然会说这种话……」
「哈哈哈，拜托忘了那件事吧。其实那该说是另有隐情吗？反正我有我的想法啦。好了，我不是重点。跟我说说你……你们想说的话吧。」
标津学长说完，替我们拿来铁椅。这种椅子在体育馆很常见，原来社办里也有啊。
我和七海坐在同一侧……标津学长则坐在对面。
我们中间没有桌子挡住。
标津学长就在伸手可以触碰的距离。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刻意这么做的。
如果……我现在说的这些真的是假设，如果学长听完我说的话勃然大怒……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会被他揍个一拳……不对，应该是好几拳。最近我好像过度拥有这种心理准备了，但我也没办法。
我很清楚，标津学长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我也相信他不会打人……但事情总有万一。
毕竟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会带给学长多大的打击，都是未知数。
七海她说……如果要揍，她会站出来要求揍她这个始作俑者，但我依旧觉得，这是我该出面的事。
是我身为男朋友，应该出面扛起的责任……
而且你们想嘛……男生都很单纯，只要被揍一拳，和解之后就是朋友了。虽然是漫画的情节啦。
最不该发生的情况……是七海成为责难的标靶，标津学长却气得无处发泄。
我觉得学长他一定……无法将气焰全数发泄在七海身上。
就这样，我……慢慢开口。准备向学长老实地说出我和七海的关系。
我打算开口说话，可是……
我的嘴却不听使唤。
到头来我只发出呼吸声，根本没说出半句话。
我不断深呼吸，结果还是行不通……别说开口了，我甚至感觉得到身体微微颤抖。
……我很明显……是在害怕。
这明明是我自己决定的事，却在即将对标津学长开口的紧要关头，退缩害怕。
我原本是个独处也不要紧的人……现在虽然会跟班上的男生说几句话，我和他们之间的联系却不是那么紧密。我们从未在校外一起约出去玩。我也不曾主动找他们说话。我们之间就只有这么一点情分。
……在那些人之中，跟我变成好朋友的人，就是标津学长。
不管契机是什么……学长却称呼我为朋友……好友。我想我一定是害怕这么好的人……可能会因为我说的一句话，就从我的面前消失。
明明下定决心要说出一切，我却如此没用，几乎要陷入自我厌恶中。说不定，我现在比面对家人的时候还紧张。
我想这一定是因为，家人不会离我而去……但是朋友会。朋友会因为一些小小的原因，从此离你而去。我就是怕这样。
当我想到这些时……突然有一股柔和又温暖的东西包住我的手。
我挪动视线……发现七海温柔地握着我的手。
她一句话也没说……坐在我身旁对我微笑。彷佛告诉我「没事的」……她只是带着微笑。眼前的标津学长也面带微笑，默默地等待我开口。
我触碰到七海的暖意，看到标津学长这样的态度……心中这才浮现勇气。
说得也是……我必须先开口，一切才会开始。
当我有了这个想法，我的嘴巴终于说出话语。
「标津学长……你对我和七海的关系有什么想法？」
「这个嘛……坦白说，刚开始……我觉得为什么不是我，而是你。我是篮球社的主将，自诩很受女生欢迎。但她却不选我，而是跟你告白……说真的，我很嫉妒。」
学长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平静地……老实地说出他的想法。
「但后来你也知道，我在嫉妒之下做了傻事……我见识到你们的情谊有多强韧，所以该怎么说呢……我也就死心了。同时也以嫉妒的自己为耻。」
「……那如果你说的情谊……其实是假的……是非常扭曲的东西……你作何感想？」
听完我的话，学长稍微思索了一下……接着露出伤脑筋的笑容。
「阳信学弟，抱歉……偷偷告诉你们，其实我的脑袋不太灵光。你可以讲得直接一点吗？我不是在刺激你，你别生气。」
……的确，这种问法太抽象了，有点狡猾。
我经过一次深呼吸后……稍微用了点力，握紧七海的手……说出我们之间关系的真相。
「其实七海会向我告白，是惩罚游戏的一环……而我明知她的告白是惩罚游戏……却为了让七海成为我真正的女朋友、为了我自己，设计让她喜欢上我。」
当我说完，标津学长的脸上浮现讶异的神色。
我想也是，毕竟自己喜欢过的女性和我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谎言之上……他理应生气。
更重要的是，我利用了七海的心意和状况……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学长针对这点生气，我会虚心接受……但学长在讶异的表情后，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随后他大概是想通了，抚摸自己的下巴，闭上双眼……
「原来是这样……是这么一回事啊。意思就是，茨户学妹基于惩罚游戏，才会向你告白。」
「就是这样……另外我再强调一次……我明知那是惩罚游戏，却设计她，让她的心向着我。」
「阳信……学长，不是这样的。追根究柢，是我不好，不该因为惩罚游戏，就去跟人家告白……而且阳信会知道，也是一场偶然……」
七海也向学长解释，但学长没有在听七海说话，独自喃喃低语，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我懂了，一切都是我杞人忧天……不对，应该是鸡婆才对……我太急着下结论了……」
「学长……？」
学长思索了一会儿后，一脸认真地抬起头。
「嗯，可是现在……你们既然会对我说这些……代表你们彼此都知道一切了吧？然后……还会继续交往吧？」
「是啊……没错……是这样没错。」
我和七海都肯定学长的问题。
后来，学长再度思索了一下……
学长很快就跳脱思考，说出一句……令我们都始料未及的话。
「原来如此……很棒啊！」
他拍响手掌，对我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的表情非常明亮，感觉不到一丝忧郁或负面情绪。
……咦？他说很棒……？
我和七海都因为标津学长的这句话愣在原地，有好一阵子没有反应。我们都不争气地半开着嘴。
「学长，你不生气吗……？就是……当你要求单挑的时候，我们……是因为惩罚游戏才会交往喔。」
「嗯嗯？我没有任何生气的理由吧？因为……就我看来，你们现在都很重视彼此吧？」
「这……是没错……」
「既然这样，就没问题了……只要结果是好的，一切就都是好的！比赛的结果，是你们获得胜利。」
听到如此简单的回答，我们更是目瞪口呆。
你说比赛……是什么比赛啊，学长？
「而且惩罚游戏顶多只是你们之间的问题……不对，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要用『斗心机』来形容吧？在恋爱当中，这点程度的秘密和勾心斗角很普通吧。想要介入的我，反而很不识趣。虽说我事先不知情，但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结果标津学长反而向我们道歉。
我歪着头，还是不太懂他的想法。
七海也一样，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看到我们如此相似的反应，学长露出看到欣慰事物的笑容。
「阳信学弟，其实我觉得男女交往的契机……是什么都不重要。」
「不重要……吗？」
「但我不是肯定惩罚游戏是对的。即使如此，你们还是因为这件事，才会开始交往……」
学长温柔地微笑着。
「追根究柢，就算不是惩罚游戏，而是正常告白的情侣，也有很多人会分手。比如价值观不同、爱意冷却了，各式各样的理由都有。」
这……我倒是没想过。经学长这么一说，我们才发现确实如此。说起来，我们也有那种可能性。
「考虑到这些，你们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一场奇迹。」
学长轮流指着我和七海。
「你们从就某种层面来说互不相关的状态，到了知道这是惩罚游戏，依旧继续交往，维持着恩爱的状态。如果这不是美事一桩，那什么才是美谈？」
「那学长……你愿意原谅我吗？」
「这也不是要不要原谅的问题吧？算了，我就这么说吧。你们的关系没有错……我原谅你们。原谅朋友犯的过错，也是朋友的职责。」
我有点……不对，是很想哭。
这跟获得父母认可时相比，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感激。
七海施加了更多力道抓着我的手，等我们回神过来，已经对着学长低头致谢了。
「而且这么一来，我肩上的重担也算是卸下了……既然茨户学妹已经克服怕男生的毛病，那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这句话，我们同时迅速抬起低下来的头。
「咦？」
「学长，你知道我会怕男生吗！？」
当七海这么问，学长尴尬地抓着脸颊，露出苦笑。
「其实我会向你告白……说来惭愧……是基于一个傲慢的想法。我觉得既然自己很受女生欢迎，那就来帮助你克服怕男生的毛病吧。」
不对，这不是重点……学长知道七海怕男生，比较让我惊讶。
七海想必也是如此，她已经讶异到眼睛瞪得偌大。我们的反应大概很有趣，只见学长面露苦笑，继续往下说：
「别看我这样，我身为篮球社的主将，自负有一双看人的眼睛。从茨户学妹的举动来判断，我就隐约猜到了。」
「明明要帮我克服，却在告白时……一直看我的胸部吗？」
「因为我是个诚实面对自己欲望的人啊！我最爱女生的胸部了！而且我根本没想过你会拒绝我的告白啊。」
这样啊……学长也用他自己的方式，替七海考虑过了……
「那件事情……包括认识阳信学弟在内……都是对傲慢的我的一帖良药。虽然是有点苦啦。但都说良药苦口嘛。」
学长说完，缓缓对我伸出手……
「阳信学弟，让我重新说一次……你愿意跟我当好朋友吗？你想嘛，这部分……我们都没好好说过啊。」
学长不只原谅我，还对我说了……这么令人高兴的话。
我忽略已经模糊的视野，抓住他的手，挤出声音：
「彼此彼此……麻烦你……多方关照了。翔一学长……」
听到我这么说，学长非常开心地……露出微笑。
这一天……原本以为会失去朋友的我，别说失去了……甚至交到了这辈子第一位可说是挚友的人。
交是交到了……
「没想到你居然记得我的名字，我太高兴了！好了，阳信学弟，就趁这个气势，讲话也别那么拘谨了！！」
「翔一学长，不好意思，请放过我吧。我没办法对自己尊敬的人那么随兴啦。」
「……茨户学妹，你听见了吗！？阳信学弟说我是他尊敬的人！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身为受人景仰的人，接下来要更努力才行。今天来办灌篮祭典吧！」
学长兴奋不已，以夸张的方式心花怒放，然后站了起来。是因为我现在坐着吗？学长看起来就像一座高耸的山峰。他以前有这么高大吗？
我身为男生都感觉到压迫感了，坐在我身旁的七海又会怎么样呢？我悄悄瞥了她一眼……没想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挡在学长面前了。
「学长……你是阳信的好朋友，但我可是女朋友。这点可不要搞错喔。」
七海挺起胸膛，就这么杠上学长。现在是怎样？
「唔！？茨户学妹，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可是好朋友，能否偶尔让我们两个男人一起出去玩呢？」
「可是假日我想跟阳信约会啊……」
「……那一个月一次如何？你想跟也可以！」
奇怪？情势是不是怪怪的？
后来，七海依旧以不愿退让的气势，和学长展开对等的争论。原本害怕男性的七海，现在却能毫不畏缩地和学长争锋相对。看到这样的光景，不禁令我感慨良多地想「她的胆子真的变大了……」。
不对，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等等！为什么讲着讲着，就变成你们在抢我啊！？」
然而我的吐槽并未传进持续争论的他们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