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话
「这太奇怪了吧?」
喜多村透眼睛眯成一线说。
现在是隔天中午,我和她人在学校餐厅。
「为什么没把我算进去?」
「你问我,我也不清楚啊。」
「依子跟美羽都被叫过去不是吗?还加上碧跟治郎,你们四人成为同伴的话,没把我算进去不是很奇怪吗?我跟治郎可是儿时玩伴唉。」
「我猜是那个吧,喜多村是最近才开始主张我们是儿时玩伴……」
「真让人无法接受──」
咬。
喜多村咬下波萝面包低声说。
「我跟治郎可是互相帮对方跑腿的关系啊。就连今天也是一起吃午餐。」
「这样讲是没错啦。」
「还有成员里每个家伙都很可爱也叫人火大。为什么是治郎被选上啊,还是莫名其妙突然把你找去,太诡异了吧。」
「我猜是那个啦,就是所谓的命运弄人吧,人生中总会发生个几次。」
「是说由美里呢?那个转学生,今天也跷课了?」
「似乎是。」
「那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啊。只有她我是真心搞不懂。」
「这点我也同意。」
「我说你,连对方是个怎样的家伙都不知道,就跟她成为恋人?」
还真的是这样。
她直接切中核心,让我毫无反驳的余地。
不过谁叫她是天神由美里。
至少在我心里,光用这句话就能解释情况。
「然后咧?」
喜多村问道。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的同伴?为何突然就组起队来了?」
†
看来并不是只有我在想同一个问题。
「……蛤?为什么?」
最先开口提问的,是祥云院依子。
「在这的四个人?同伴?什么意思?」
「正确来说是五人。还有天神同学。」
「还有那个转学生?为什么?」
「冰川现在开始说明。」
冰川碧要求大家先坐下。
辣妹才勉为其难地拉张椅子,而星野也跟着入座。
「理由很简单。」
班长开口。
「因为在场成员都是问题儿童。老师们伤透脑筋,理事会无可奈何,最后把这工作交给冰川。」
「蛤~?什么跟什么啊──」
祥云院发出弹舌音以示不满。
「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滥用职权啊?要是去跟教育委员会打小报告,应该会出大事吧?还有我哪里算问题儿童了?」
「要抱怨去跟上头说,冰川只是负责执行,不会回应你的怨言。还有祥云院同学显然就是问题儿童。你成绩太差,上课态度跟出席率也很糟。」
「还好啦~」
祥云院老实承认。
事实上,这女人完全不听劝,在校内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了。她就是如外表看上去那么轻浮随兴,这个学生指导室她也早已司空见惯。从她说话方式就能让人感受出,有无数前科的犯罪者被警察抓住时,大概就是这副鸟样。
不过她就是这一点好!
她裙子短,胸部也大,就像是色情本身穿着衣服走来走去般简单易懂。而把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玩到求饶,可说是全世界男性的梦想。
「请问……」
星野美羽畏畏缩缩地举手问。
「那我呢?我成绩应该不算太糟,也没有跷课……」
「你理科成绩差过头。」
班长斩钉截铁地说。
「总和来说成绩算是平均,不过各科落差太大。就算想考文组,也实在有点问题。你有在写小说对吧?若是将来想当作家,还是充实各方面知识比较好吧?作家知识量不是越丰富越有利吗?」
「呜,这、这个……」
真是逆耳的忠言。
文艺社王牌星野美羽,虽然早有职业作家的实绩,但作家到底是不稳定的工作。若想累积作家阅历,自然要在学校好好学习,被人这么一讲,她当然无言以对。而她现在就好比是被猛禽类狠瞪的小动物,整只缩成一团,让那本来就娇小的身躯变得更加袖珍。
不过她就是这一点好!
她和祥云院相反,整个人娇小纤瘦,身材却前凸后翘,那张小巧脸蛋跟修长手脚,真是看得人垂涎欲滴。
「这件事做法交给冰川决定,责任由理事长负。」
班长接着说了下去。
「矫正在场所有人,这就是冰川的工作。除了学业成绩外,操行也包含在内。要把这当成是小型的少年感化院也行。虽然最大的问题儿童今天逃走没来。」
瞪。
班长视线直刺向我。
拜托别这么生气嘛,冰川同学。我又不是由美里的监护人。要抱怨拜托找当事人讲行不行。
「另外,冰川有权限控管成绩报告书,也能提议让你们停学或退学。这虽非校方正式程序,但能立即生效。若认为冰川说谎可以试试看。有任何问题吗?」
瞪。
视线再次刺向我,接着转向另外两人。
祥云院一脸厌烦,星野则难以招架,两人露出截然不同的反应。这班长的压力也未免太强。
她这样还只是一介班长,若是被她当上学生会长,到底会打造出怎样的学生会呢。像这种女人果然还是早点把她玩到哭出来,那才符合全世界男人的梦想。
「……退一百步来说,班长讲的我勉强能接受。」
祥云院不悦地说。
「但为什么这家伙在?烦不烦啊?」
她眼神顿时充满敌意。
而那视线正是看向我。
喂喂,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吧,让人很受挫耶。我难道连污水都不如吗?
「那个,我也不太能接受……」
星野畏畏缩缩地举手说。
喂喂,这位小姐。你看都不看我也就算了,还那么明目张胆地跟我拉开距离,这会让人很受伤耶?我们同为文艺社员,好好相处嘛。虽然我只是个幽灵社员。
「冰川也同意,不过你们就忍忍,当这是为获得成果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就冰川个人判断,这么做总和来讲效率较好。」
她看向我说。
视线依旧冰冷。就这氛围来看,班长似乎对我也没什么好印象。
哎呀──
真不错。
这就是所谓的四面楚歌是吧?这个莫名其妙集结起来,只为敷衍了事的队伍中,就只有我一人处于客场。
不错嘛。就该像这样。
从逆境翻转才是人生的醍醐味。某种意义上,最起码我的目标,或者说是该前进的道路终于定下了。尽管玻璃心也快碎掉。
「以上,说明结束。今天先从补习开始。凡事起头是最重要的,今天会花多点时间学习。大家做好觉悟。」
†
「还真有趣。」
当天晚上,在我梦中。
我向由美里报告今天发生的事,她心满意足地点头说。
「这剧情发展不错嘛。甚至可说是太理想了。」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这么讲就不对了,治郎同学。你想想,这可是能够一次跟剩下三个目标拉近距离的大好机会呢。我并不是想模仿冰川班长的说法,但这样效率简直再好不过啊。」
是这样吗?
你这样分明是只挑好处讲吧?
打从一开始,就是因为那三人成天对我抱持敌意,我才会在梦里「教训」她们啊。
意思是现实中对她们无可奈何,才只能让她们在梦里登场。
换言之,我打从一开始就没胜算。
即使现在三人全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我仍拿她们没辙。
「你换个角度想想。」
由美里否定我的主张。
她在那张面具底下嗤嗤地笑着说:
「单靠你一人依序追求那三个女生,到头来束手无策的可能性反而更高吧?我先问问,若没发生这件事,治郎同学打算要如何攻略她们?」
「啊就……只能硬着头皮上啊。」
「怎么上?」
「就拼命追求嘛。」
「你做得到吗?」
「当然做不到。」
「所以啦?这本来不是自卑边缘人三两下就能做到的事。硬着头皮猛冲蛮干,结局顶多就是一头撞死。」
「你以为是谁强迫我去达成这不可能的任务?」
「我也没办法啊。这可是攸关世界的命运。」
世界的命运,是吧。
只可惜现在我已经无法一笑置之,喜多村那次,我只是勉强达成目标。正因为实际体验过才知道,一有闪失是会要命的,而我也无法预测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Takeiteasy。我们放轻松点。」
她悠然自得地拍拍我的肩膀。
「这次跟喜多村同学那时不同,不需要拼上性命。太过拘谨只会适得其反。你就当是去路上随便搭讪女生,把这看作是一个事件就好。」
「你喔,就会讲这种风凉话……」
「是说她们未免太讨厌你了吧?你有做过些什么吗?」
「什么都没做好不好。我是能对她们做什么。我跟她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难讲喔?揍人的一方没多久就会忘记,但被揍的那方可是会记一辈子。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是有道理。
不过我可没打算乖乖认同。
我默默喝着罐装咖啡。这到底是我能自由操控的梦境,变出个罐装咖啡当然不成问题。然而今天舞台并不在宏伟的城堡里,也没有设宴与来宾共欢。
当然冰川碧、祥云院依子、星野美羽、喜多村透都不在场。由美里要求我别这么做。她说把现实存在的人物叫来这的风险太高。
因为我这个病毒会侵蚀周遭,对现实世界产生难以预期的影响。
我也没有异议。
经过喜多村那次,我也学乖了。尽可能遵从由美里的指示。
尽可能,就是了。
「我说由美里。」
「怎么了?」
「你今天也穿成这样喔。」
我说的正是那套老装扮。
也就是由美里穿的奇怪面具、诡异斗篷,再加上根手杖。
她依旧穿着第一次出现在我梦境时的那身打扮。
别说性不性感了,穿成这样连性别都看不出来,那身瘟疫医生的装扮,看起来只像是某种怪物。
「那当然。」
由美里说。
「这里是治郎同学的世界。是你的内心世界、你的庭院,也是封闭排外的空间。而我这个异物,要进来自然得穿上防护衣。这点先前应该说明过了吧?」
「之前是这样,但现在状况不同了吧。我现在瞭解自己立场了,就不能以正式来客的形式招待你进来吗?」
「有点难啊。姑且不论治郎同学的理性,你的本能应该是不会允许。我认为有相当高的可能性,会发生类似白血球主动攻击病毒的状况。这些不是凭当事人意志就能控制的。」
「这样啊。」
「就是这么回事。」
「……明明『那件』,还挺好看的。」
我嘟囔说。
那是前几天在夹缝世界看到的画面。
在我陷入危机时,由美里及时赶到,还穿着与现在不同的服装。参考医疗从业人员而成的白衣,学生制服的短裙,大腿上配戴着刀刃,手持招牌武器巨大手术刀。
尽管当时没空细细品味。
但那身打扮牢牢烙进我的脑海。
真不错啊。
完全投我所好。可爱到吓人,而且看起来超级煽情。那身打扮散发出的惊人费洛蒙,几乎等同于班长加辣妹加文艺社员加不良学生再开平方了。不只显得英勇,还充满了女性魅力。
那件好棒啊。
真的是太赞了。
直接看我怕眼睛会被闪瞎,但要反覆回味的话简直是最棒的素材。让人不禁想入非非。
「我也觉得很可惜。」
身穿瘟疫医生服的由美里耸肩说。
「就状况来说我也没办法。虽说穿上可爱战斗服迷倒你的机会变少这点令人难过,不过换个角度想吧。把那个当作是特别时刻才能看到的衣服也不坏。」
「只能说这算有利也有弊吧……是说,我只是不小心自言自语说出口吧?别用你的顺风耳偷听啊。」
「我可不介意用这身打扮跟你亲热喔?」
「算了吧。要跟穿成这身打扮的人亲热,难度也未免高过头了。」
「不论恋人变什么模样都能与她交欢才算是真男人,你不打算试着这么思考吗?」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个没种的家伙。拜托别对自卑边缘人要求这种事。」
「那么我问问你,治郎同学,若是我在现实中要求与你做些性相关的行为,你就能够回应吗?你能表现得像个男人,或是试图拿出佐藤治郎的浑身解数来立即回应我吗?」
我不禁语塞。
由美里小姐,你就这么大剌剌地直接问我喔。说实话,不论你亲我多少次,我都只会惊慌失措,无法做出反应僵在原地。
「我就直说了,你光是对上冰川碧、祥云院依子、星野美羽都会觉得棘手,那么就算跟我做那档事,大概也无法好好享受。」
「为什么?」
「咦,因为我等级可是高到你完全比不上啊。」
「你这混帐可真敢说啊。」
我无法反驳就是了!
我乖乖承认就是了!
「我看还是把做色色的事情,当成是给治郎同学的奖励会比较好。在你追到了目标女生,有了美好回忆,才能重新认知到我才是至高的恋人。而且这样的形式感觉更加美好。」
「你傲慢成这样,总有一天会遭天谴。」
「你不喜欢我这类型的女生?」
并不讨厌!
单纯就想要玩到对方哭着求饶的对象而言,你绝对是最棒的选择!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好看!至于哪天才能成真我就不知道了!
……总之,
我就像这样,在梦里和由美里度过了这段时光。
大家应该都明白吧?
就连当下,我也和缓处理着之前决定好的方针①~④。
①把四个女生追到手。
②瞭解天神由美里。
③瞭解自己的力量和立场。
④注意神秘讯息所讲的事。
现在正是②的回合。
这个主题才是一切的前提。
说到底,所有事情的开端,就是天神由美里出现在我面前。
那么我只要更直接、更积极、更具体地向她提问不就好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有④这个要素──『天神由美里在说谎』这则讯息。
是谁,基于何种目的传来的?
这是事实?恶作剧?还是做梦或幻觉?
LINE的聊天纪录,因为神秘原因被删得一干二净,导致我现在无法再次确认。
不过──这件事绝不能轻描淡写带过。
「啊……」
就是这么回事。
目前我有各种课题。
而这是优先顺序极高,为了继续迈进,所必须要做的事。
「是说由美里同学啊。」
「怎么了?」
「啊……该怎么说。」
「?」
由美里歪头看向我。
就算一定程度上习惯她了,还是会感到紧张。
那怕这是在梦里,是我能够随心所欲操控的庭院。
即使对方是个打扮成瘟疫医生的诡异女生也一样。
若换成是面对平时的由美里,我更是绝对做不到,就连开口的勇气都没。
「嗯──那个。就是。嗯──」
「还真是不干不脆呢。」
「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我说了。
总之就是凭一股劲说出口,甚至能说是自暴自弃了。
「我也不是说特别想看电影。真要说的话,我算是小说或漫画派。不过那个。我们去看电影吧。」
「…………」
由美里一语不发。
也看不出她脸上表情。
谁叫她现在戴着瘟疫医生的面具。真不知道在这状况下无法得知对方反应,到底算好事还坏事。
「没有啦,我们好歹是恋人嘛?」
我继续说。
说话越来越急这点还请见谅。
我倒觉得没有怕到陷入沉默就值得表扬了。
「恋人不都会做这些事吗?就算不是看电影也行啦……要去水族馆、美术馆什么的,或出门逛街也行。当然想买衣服或书,还是其他东西都──」
「…………」
「呃──总之我想说的,就是约会啦。我想出去约会。由美里同学。拜托你,陪我约会。」
我说了。
实际说出口才知道,这可真是紧张到爆炸了。我开始疯狂冒汗。就算有我们是恋人这前提在,提出约会要求的难度依然是高到吓人。
「很好。」
由美里说。
因为面具挡着,我依旧看不到她脸上表情。
「好啊,这倾向真是不错,治郎同学。我当然乐意奉陪。姑且不提做色色的事,我一直都想和你有更深一层的交流。」
「呃、哦。这样啊。的确是有这必要。」
「时间就交由你决定了,我这边会尽力配合。约会计画也交给你可以吗?」
「哦,总之,我尽量处理。如果约会计画你不喜欢就先说声抱歉了。」
「这点双方得负连带责任。约会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必须经由双方努力,有着想一同享受约会的意志,得达成这两个条件方能成立,也就是共同作业。即使失败,也不该是由治郎同学负全责。」
「啊、是。这样啊。确实也是有这种看法。」
我说。
而由美里点头。
接着双方陷入沉默。
好一段时间没人说话。
……咦,现在这气氛是怎样?
邀请她约会算成功了吧?
为何我又开始疯狂飙汗?
「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
才刚这么想,由美里就开口。
「今晚就此解散吧。反正也决定好未来方针了。」
她甩了甩斗篷下摆。
又不是坐在地上,况且这里是梦境中,斗篷上哪有可能沾到土或灰尘。
「冰川碧、祥云院依子、星野美羽。现在有借口积极跟这三人接触了,绝对不可放过这个机会。」
「知道啦。总之……我尽量想办法。虽然我怀疑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期待你的表现。再见了,治郎同学,祝你有个美梦。无论是健康或疾病,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我得再三强调,这里是梦中。况且她可是自称「自在」,且神出鬼没的由美里大人。根本没必要做出这些举动。她只要像现身时那样,想消失时直接变不见就好。
本该是这样。
「治郎同学。」
她转头看向我。
「啊……嗯──那个。」
讲话吞吞吐吐的。
「干么,有话就说啊。真不像你。」
「嗯,不像是我。的确是。」
由美里哈哈笑了两声。
她隔着面具搔了搔脸颊。
接着这么说:
「事到如今才来做这种事,总觉得有点害羞啊。」
……不不。
你都亲我几次了,在公园荡秋千时还坐我腿上,甚至亲手为我做了便当。怎么事到如今才感到害羞。
我看向由美里消失的地方想。
难道说,假如她不是穿成瘟疫医生的打扮,那言行看起来其实会超级可爱?
她说的「害羞」,是指被我邀去约会,而她答应,这一连串的流程……对吧?
咦,那个天神由美里?
天下无敌的世界医生?
被我邀去约会,然后害羞了?
这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具体来说,我感觉自己现在嗨到能就地跳他个三公尺远,甚至能够轻松单手灌篮。
我仍对这个恋人一无所知。
未来我将会一点一滴地去认识她。尽管事到如今才做这件事实在嫌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