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找不到呢。虽然这个的后面飘出萝莉的气息。」

「萝莉的气息……」

「身为老司机,我闻出坏坏恋童作品的嗅觉可以媲美杜宾狗喔。」

「真白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低级的自我介绍……」

我们正位在设置有围炉的风雅和室之中。我掀开写著「※志操坚固」的挂轴,但后面只是普通的墙壁,找不到被藏起的保险箱之类的。(编注:意即坚守自己的思想意志,不轻易受影响而改变。)

这儿是与古装剧中常见的地方豪宅很相似的宽敞日式大宅。

客堂、起居室、宴会厅……我,影石堇与真白两人,依序搜索每个房间,但迟迟找不到祖父大人是恋童癖的证据。

我急得冷汗直流。

咦?这下子好像不妙?假如没找到证据,不但明和彩羽的努力会徒劳无功,还会极为对不起应该赶稿却被卷入的真白喔!

骗人的吧……

一直以来,只要是明说的,几乎都是正确的。所以我以为,这次也绝对能像他说的一样,找到证据。

「这么说来……所谓的儿童色情的证据,具体来说是哪些东西呢?」

「呃──我也没有仔细想过呢。如果有什么封面超色的薄本,那应该就是了。」

「萝莉系的商业杂志,反而会把封面做得很高尚,很有青春气息呢。」

「就是啊!我第一次看到RO时,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杂志哩。」

「是说,不论薄本或是商业杂志……果然都是纸本吗?」

「我想应该是吧。祖父大人的世代是彻头彻尾的纸张文化世代,再加上这村子过疏化的模样,不太可能接受过电子的洗礼过才对。」

「是吗?既然如此,藏东西的地点就……」

真白把手指抵在下巴,可爱地低声呢喃著思索起来。

「堆在壁橱里的那些纸箱,就很可疑。例如──」

真白回到起居室,打开壁橱,拉出里面的纸箱。

「喔喔喔──喔喔喔──为什么呢?」

「单纯是因为不容易拿出,所以能减少被家人发现的风险。虽然说,想避免伤害书本的话,应该放在书架上才对……不过这也没办法。」

「原来如此。但是装在纸箱里的话,大扫除时,说不定会被人打开喔?」

「这部分真白也有万全的对策。只要在最上面铺普通的书本就行了……除了真白之外,没有人会把书拿起来看。而且真白的哥哥光是看到一堆文字,就会产生过敏反应。」

「还真是考虑周全呢……是说真白,你有哥哥啊?」

「是啊。他丢下一句『我想到一门可以超越老爸的生意了』后就离家出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

「呃,他现在还活著吗?」

「天晓得。」

「呜哇,这么冷淡。你们好歹是一家人吧。」

「真白和他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而且也没有在联络,感觉几乎和陌生人一样。明以前和他很要好,说不定还有在联络吧。」

真白一面检查纸箱内的东西,一面淡然说道。我发现一个就我来说非常严重的问题,立刻说道:

「明这个家伙,明明说乙马同学是他唯一的朋友,居然还有其他朋友?……身为CP厨,感觉很复杂呢。」

「应该已经绝交了吧?和哥哥当朋友,只会变倒霉而已。」

「讲成这样……」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话说回来,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家庭呢……是说,从明的角度看来,真白不但是堂妹,也和彩羽一样,是『朋友的妹妹』呢。虽然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不过这偶然也真有趣啊。

──先不管这个了。还有一件事,我不能漏掉!

「真白啊,你对藏同人志的地方很熟呢,所以你也有那种东西对吧?」

「……!」

「正太?萝莉?喜欢哪个绘师?因为你平常不太聊宅话题,我还以为你不喜欢那种东西呢──但是既然有必须用纸箱才装得完的同人志,表示你是真的很宅吧!?」

「呜……不、不要靠过来,笨蛋。」

「啊嗯。真冷淡。」

真白以单手把我凑近的脸推了回来。

「那、那个啊……!真白刚才不是说过吗?我是卷贝海参喔。」

「?是说过,那又怎么了吗?」

「我不是在LIME和你聊过很多宅话题吗?……宅到能和你聊宅话题喔?这样还不懂吗?」

「……!啊──对了!卷贝海参老师是那样的人呢!」

真白特地以在LIME里说话的男性口吻说明道。我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

「没错。所以真白也有,那种书。而且也会藏在家里。」

「喔──真白也有不能对爸爸或家人说的事呢。」

「真白全身上下,全是不可告人的事……猜错了。」

我以意外的心情说道。真白把内容物很健全的纸箱恢复成原本的状态,心虚地垂下眼帘。

「真的,全是不可告人的事。真白是卷贝海参的事,直到告诉堇老师为止,真白也从来没对明或任何人说过。」

「害怕出柜吗?」

「当然怕了。可是,就算隐瞒,胸口还是会一直觉得刺痛,很不痛快。」

「是所谓的罪恶感吗?」

「大概吧。虽然正负保持著均衡。」

真实身分没被揭穿的安心感。

隐瞒真实身分,和重视的人来往的愧疚感。

两种感情互相抵消,得以风平浪静。正因为这样最安全,所以我们选择维持现状。

尽管如此,累积的罪恶感仍然会产生微妙的不愉快。我很清楚这种感觉,也很能理解真白自责的心情。

所以。所以我才决定──……

「这些小贼!!」

宛如野生的熊的咆哮声,震撼我的耳膜。

同时,充斥原本漆黑的房间的白光,烧灼著我的眼底。

习惯明亮后,我睁开眼睛,见到一名身高与熊差不多高大的壮汉。

那人有一嘴硬质且浓密的胡子,眼睛上有被猛兽划过似的伤疤。呼──地从嘴角喷出白色气体的模样,与血肉横飞的恐怖片中的杀人魔一样。

不不不,这样的外表,要说他是教育者,实在太勉强了。说的好一点,就是土匪头子吧。

我的祖父,身上散发著绝对的压魄感的男人──影石矿,以锐利的眼神看著我。

「堇啊,正在参加仪式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祖父大……人……」

「……!」

彷佛会压垮人的重低音,使我忍不住双腿发颤。一旁的真白似乎也和我一样,正微微弓起后背,簌簌发抖。

──不行。我不能退缩或害怕。我是老师,要振作起来才行。

我重新戴好冷酷教师的面具,看著手表,冷静地问道:

「举行仪式的祠堂在山上。徒步的话,不可能这么快下山……您是怎么回来的呢?」

「老夫是骑铁马(机车)回来的。」

「啥?」

突然冒出的文明利器名称,害我忍不住稍微显露本性。不行不行,我把本性扯回面具底下。

祖父大人将机车钥匙举到一脸困惑的我面前,太阳穴青筋暴凸。

「从村子前往祠堂的山路,确实险峻难行,但是从祠堂继续向前走──从另一头下山的话,旁边就是马路。老夫是骑著事先停在那儿的铁马,翻过山岭回来的,然后就目击到这令人愤怒(气噗噗)的场面。」

「竟然准备得如此周全……您从一开始就怀疑我了吗!?」

否则的话,不会特地提前回来。

但是彩羽的演技,绝对能瞒过所有人。

我完全想不透,为什么会遭到怀疑!

「你以为老夫什么都不知道吗?」

「咦……!?」

「OK。COOGLE,放下投影布幕吧。」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差点大叫。

不,当然会想大叫了!就算叫出来,也没办法啊!

位于过疏化村落的古老日式大宅中,突然启动了COOGLE HOME。而且天花板还真的移动了起来,有如学校视听教室的投影布幕缓缓降了下来!

真白脸色苍白地回头看著我。

「堇、堇老师……真白不行了……世界观严重缺乏整合性,真白觉得头很晕……」

「竟然能对职业作家造成精神伤害……!?」

「失去方向的作家或不成熟的业余写手才会有的失误,生猛地出现在现实之中……呜!真白的头……」

「振作点啊!要努力保持清醒!虽然我懂你的心情!」

我撑住因前所未有的背景设定崩坏而晕眩的真白的肩膀。啊,好纤细,太神圣了。

正当我因邪念分心时,LIME的对话画面出现在布幕上。那是影石家族的LIME群组的画面。我也有加入那个群组。

祖父大人操纵著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平板,让几张LIME画面的截图并排在一起。

「把你的发言依时间顺序排列,以AI分析发言的时间与内容后,可以得出你目前没有恋人的结论。」

「我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可以确定的是这样很恐怖耶。」

「这次的事也是,我让AI深度学习,能够掌握极为准确(准到爆)的现状才会要你回来相亲。也就是说,我是有凭有据的。」

「可是我……」

「没错。你自称已有男朋友(脑公),推翻了AI的结论与相亲的提议。家族的人全都变成傻眼猫咪。」

「明明是很认真的话题,但是内容完全进不了脑中。可以别再说JK语了吗?」

「瞭解(OK)。」

意外地好说话。

「尽管吾等因预测失误而陷入混乱,但是最后做出一个假设。」

「假设……?」

「你是为了逃避相亲,所以与大星明照同学串通好,扮演情侣──吾等如此怀疑。」

全说中了。没有任何反驳的空间。真是多谢了。

骗人的吧……从一开始,祖父大人就看穿我们的企图了吗?这样一来,我不但不是老司机,根本只是菜逼巴而已。

「吾等也观察到,你在回老家时,带了数名年轻人同行。既然如此,吾等当然会认为你们将在这『结缘仪式』中动手脚。」

「所以,大家之所以当成被我们骗了,是……」

「为了于此时此地,逮补现行犯。」

「……为什么您知道我会来这屋子呢?」

「你想找出老夫的破绽,对吧?你认为老夫与你有同样的兴趣,为了扳回一城,所以趁著举行仪式时,潜入宅邸寻找证据──」

「…………!」

我说不出话。无话可说。

计画,全被看穿了。

祖父大人的语气,彷佛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似的。没错,似乎连我的兴趣,也一清二楚。

这样一来,别说在影石家中找到儿童色情的证据,藉此主张我的性癖无罪了,甚至还会单方面地被问罪。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被那么严格的祖父看穿一切的事实,如洪水般冲击我的思考。有如面具被强行扯下的感觉,让我的指尖不断发抖。

就在这时,祖父大人开口了。

他缓缓眯起有巨大伤疤的眼睛,悄无声息地钻入我的保护壳内侧般地问道:

「漫画、动画、BL──你深爱著那类的艺术,对吧?」

「我……!」

「你小时候,你的父母就已经发现你著迷于动漫画,并且偷偷画著漫画与插画的事了。而且他们早就将此事报告给身为当家的老夫知道了。」

「咦?」

「儿童的小聪明是无法瞒过父母耳目的。更何况是看过数百、数千名学生的教师的耳目。不论你深爱岚间同学的事,或是醉心于王族打网球的漫画,沉浸在天堂般的学园生活以及戴上眼镜就会变得鬼畜的游戏的事,除此之外,还有传统刀剑化为男子──」

「请、请您别详述这些部分。」

什么啊?连我的宅履历都瞭如指掌。

也就是说,爸爸妈妈把我──……

「别误会了。你的父母并没有出卖你──他们甚至反过来,向老夫求情。」

「求情……?」

「你并不想成为教师,真正想从事的,是插画的职业。他们如此推测,并且请求老夫,假如那是你真心想做的事,希望老夫能成全你。」

「什么……爸爸妈妈他们,居然做出违逆家族传统的请求……!?」

我脑中浮现正经八百到必须加上「超」字的爸爸,以及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爸爸身后半步之处的,名符其实的大和抚子的妈妈身影。

尊崇传统,绝不违背家族的规范,一味地顺从长久以来的既定观念,将其视为良善的人们──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看著他们背影长大的我,也认为自己非走在同样的道路上不可。

「居然有这种荒唐事!?老夫自然相当震怒。但是,在斥责你之前,必须先理解令你著迷的事物才行。这才是身为教育者该有的正确姿态……因此!!」

祖父大人用力一滑平板。

──百花缭乱。

如花朵绽放似的。如泡沫从水底浮起似的。

商业电子书与DL贩卖的同人志,接连出现在布幕上。

那些图片,我全都有印象,因为那全是我喜欢的作者的本本。其中甚至有我上礼拜才颗颗笑著看完的作品。

不,不只如此。还有许多就统计学而言,出现频率高到不可思议的作品群。

对我来说,那是世界上离我最近的,用来表现终极之爱的,致命的,绝对不想被圈外人发现的──

「紫式部老师的同人志──」

「没错。老夫在深入研究你那因世代差距而无法理解的兴趣时,发现了紫式部老师──不,影石堇的艺术作品。」

「…………!!」

「放心吧。影石一族中,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老夫而已。就连你的父母也不知道。」

也许是担心我受到打击吧,祖父大人抢先说道。

可惜那些话,无法把我从不可告人之事被曝露的绝望中拯救出来。我茫然地呆立原地,说不出任何话。

「老夫不认为家族中,有人违背一族的规范,走上错误之路。但是资讯科技的出现,加快了时代变迁的速度,家族中诞生拥有老夫无法理解的价值观的人,也是世间常理。为了瞭解你的想法,你想做什么,老夫阅读各种书籍,并尝试在网路上与年轻人交谈──因此学到了半吊子的流行语,但这也有一番乐趣。」

那有如熊般的脸因微笑而皱了起来。

假如是在漫画的世界,那是张很有反差的魅力的笑脸。可是那笑容持续不到两秒,祖父大人又立刻冷冷地眯起眼睛。

「尽管如此,老夫仍然无法明白最重要的事──你的想法。既然如此,只好当面确认你的意志了。」

「啊……所以才会在这个时间点,要我回老家相亲吗……?」

「没错。老夫希望能与你推心置腹地说话。堇啊,让老夫明白你的真心吧。就算违背影石一族的传统,你也打算走上艺术之路吗?」

「我……我……」

我说不出话。

明明已经做好觉悟了,但是声音却卡在喉咙。

祖父大人彷佛是要责备安于现况的我似的,以锐利的眼神瞪著我,低吼道:

「戴著虚假的教师面具,玷污教育之道,这种人不配作为影石家的后代。无法贯彻艺术之路,就教师而言也失格的你,还剩下什么?态度暧昧,才是最可耻的事!!」

不……不对。我确实是个半吊子,就这点来说,没有反驳的余地。

但是,我不以这样的人生为耻!!

不对!不对!虽然我想大叫,却发不出声……果然就像祖父大人说的,不论作为插画家,或是作为教师,我都不及格,是个可耻的人吧。

也许就是这样吧。因为,我──……

「不对!」

……………………咦?

这才真的不对。因为那句话不是我说的。既然如此,究竟是谁……?

「堇老师,不是虚伪的教师。不要乱说……」

「……你的名字?」

「用这个梗,也是被年轻人影响的吗?算了……真白。我的名字是月之森真白。是堇老师担任班导的班级的学生。」

「好,你就说说看,有哪里『不对』吧。」

「只有小堇老师,是在真正意义上……保护了真白的人。」

一定是因为畏惧祖父大人的眼神吧,只见她用力按住自己发抖的手臂。

尽管如此,真白还是直视著祖父大人,挤出声音:

「真白转学前的导师,完全不帮真白的忙。就算班上同学欺负真白,就算真白找导师求救,也完全不当成一回事,随便打发真白,当成没看到霸凌的事。甚至还说『月之森同学应该更有自信地和同学相处』,言下之意彷佛在说,是真白太内向才会变成那样……真白真的,真的很讨厌那个老师。」

「唔,那样的人不配担任教育者呢。虽然老夫也听说,现在有不少那样的人。」

「可是堇老师不一样。堇老师是真心关心真白……堇老师和明一起,接纳了真白,给了真白快乐的容身之处。所以──……」

没想到真白是那么想的。听著真白的激情告白,我觉得很惊讶。

身为教师,我当然会尽可能地为学生做事。但是我既不要求回报,也没有被学生感谢的真实感。所以听到她这番话,我觉得很意外,同时也很开心。

真白向前踏步,面对比她高大两倍的壮汉,强而有力地说道:

「不要瞧不起真白的……最棒的老师!」

那是强烈到近乎带著敌意的发言。

月之森真白是很软弱的学生。从转学时附上的资料看来是如此,实际与她接触过后,「看来如此」变成了「事实」。

只有面对能打从心底信任、撒娇的对象时,她才说得出可能制造敌人的毒辣言词。

例如明。

例如《5楼同盟》的成员。

听说真白刚搬来公寓时,曾遇到以前学校欺负自己的人。当时,她只能默默地任凭那些人奚落。虽然彩羽帮忙赶走了那些人,所以没有出什么大事,总而言之,她没有自己面对可怕对手的勇气。

她明明是那么懦弱的少女。

但是如今,真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挺身而出。这就是她的成长吗?

「原来如此。再怎么堕落,也仍然是影石家的一员。没有做出有愧教师身分的事。」

「那么……」

「但这事与那事,是两回事。」

「咦!?」

真白脸上出现喜色,但是表情又立刻因为被否定而冻结。

「区区一个谎言,能破坏所有的信任。试问要如何相信戴著面具的人做的善行,或表现的好意,不是虚假的呢?」

「那……可是,就算说过谎,又不代表其他事,也全是谎言……」

「假如是全知全能的神,也许这理由能说得通吧。但人类并非万能,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原谅说过一个谎的人喔。为了与更多人确立互信的关系,就愈不能说任何的谎。」

「呜……」

「作为教师,堇也许是能为学生著想,为学生尽心尽力的好老师。但是既然她隐瞒本性,心中其实有比教师更想做的事,对你的关怀,难道不是半吊子的好意吗?能算是真心吗?就算你大声主张『是』,又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你的话呢?」

「……!」

真白用力咬著嘴唇。

她应该觉得那些话像是对她说的吧,只见她把衣服都捏皱了,尽管眼眶充满泪水,仍然坚强地不肯移开目光。

但是,她已经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因为祖父大人的那些话,也深深刺中了隐瞒真相,以卷贝海参的身分在《5楼同盟》活动的她。

──对不起啊。因为我是这种半吊子,所以才会害你碰到这么难受的场面。我真的没资格当老师呢,真是的……不过。谢谢你。

我早就放弃懦弱到令自己傻眼的自己了。因为我连为自己做决定,为自己走自己的道路,都做不到。

所以,谢谢你。

因为有你在,因为有为「谎言」所苦的你在,我才能产生自信。

我可以的。

以紫式部老师的身分,以影石堇的身分。

我们的生活方式没有错。我要为你证明这件事。

吸────我深深吸了了一口气,轻轻吐出。

这是暗号。

进入绝对不会被看扁的,专属于我的战斗状态的暗号。

打开扮演令班上学生畏惧的《剧毒女王》的角色的开关。

「你想污辱人到什么时候?」

「什么……?」

察觉气氛突然出现变化,祖父大人──不,在这里,就斗胆称他为影石矿吧。

只见影石矿微显狼狈。

绝对不能忤逆的,影石一族的当家。从懂事起,父母就一直如此教导我。

在不论外表或行为举止、个性、信念……全都极为严格的他的控制下,直到今天,我从来没想过要偏离已经铺好的轨道。

可是,当我被明推了一把,决定搜索这个家时,就已经做好觉悟了。

虽然找不到可以反驳影石矿的证据,但是从一开始,那种东西就可有可无。

只要不怕影石矿,我就能走上任何道路。从一开始,选择权就在我手上。

「走上插画之路?你在说什么呢?」

所以,我做了选择。我要走的路是──

「我从来没打算辞去教师的工作。」

「咦……?」

第一个对我的话产生反应的,是真白。嗯,她当然会惊讶了。但是对不起,我不会如你期望地去做的。我刚才也在心里道歉过了。

「我根本不知道紫式部老师是谁,也从来没看过布幕上的这些猥亵图片。」

「堇,你还想继续说谎吗?老夫可是在远处亲眼确认过,你参加同人志即售会的身影喔。」

「你也不想想自己几岁了?居然对自己的老花眼如此有信心呢。」

「你还曾以紫式部老师的名义在神社写过绘马对吧?只要把那笔迹送去做鉴定,就能确定是你的笔迹喔!」

「那种跟踪狂般的行径,真是令人发指。不论你拿出再多证据,我都不会承认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是教师•影石堇喔。」

「为什么如此顽固!老实承认自己的另一个身分,专心于艺术之道如何!老夫已经充分瞭解你深爱的艺术了,只要你希望──」

「──别误会了。我要说的是,我不需要你的承认喔,祖父大人。」

我冷冷地说完,人生第一次反抗了祖父。

「我不会辞去教师的工作,也不会结婚。我不打算遵守影石一族的规范,也不打算徵求任何人的许可。我要走自己的路,想辞职时就会辞职,想结婚时就会结婚。想断绝关系的话,悉听尊便。所以……!」

尽管严格,但是也会温柔地哄我的祖父的脸,浮现在我脑中。胸口一阵刺痛。

我用力撇开那刺痛,在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扮演这样的角色。

──扮演进入叛逆期的自己。

「──一直以来,感谢您的照顾了。」

可是,直到最后一刻,我还是无法拋下身为优等生的基因。

我回身,朝祖父大人深深一鞠躬……接著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堇……」

祖父不舍的声音从身后传入耳中。虽然感到眷恋,但我还是与小步跟上的真白,一起离开了影石家。

离开影石家,前进了数十公尺之后。

我腿一软,跌坐在深夜的田间小路正中央。

「堇、堇老师,你还好吗?」

「哈哈,没事~没事──唉呀~那个最终大魔王,真的很可怕呢~」

我态度轻薄地摆手,安抚一脸担心,想拉我起来的真白。

但是真白眼中的忧愁并没有因此消失。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

「假如你老实地向爷爷坦承紫式部老师的事,说想成为插画家的话……爷爷说不定会答应你……都是因为真白说了多余的话……」

真白沮丧地道。纤细的肩膀泄气地下垂。

明明没有做做任何事,却如此自责。

没错,她就是这样的孩子。

所以只会对能敞开心胸的对象说恶毒的话。

「没关系啦~我反而很开心喔。因为你说人家是『最棒的老师』呢♪」

「等一下,不要得意忘形。式部风味太强的话,真白会鄙视你喔。」

「嗯~傲娇的部分也很可爱呢♪」

「真、真是的。不要在讲严肃的话题时蹭过来啦。」

真白用力把我贴过去的脸推开。那害羞的模样真的很可爱。

希望这孩子能永远保持可爱的模样,是我的傲慢吗?

「呵呵。不用担心啦。反正我也只能那么做。」

「……什么意思?」

「假如承认我是紫式部老师的话,我的兴趣就会被家族的所有人知道了喔?」

「但是,都已经有那么多证据了……」

「NONO。就像外表给人的感觉,祖父大人是很讲义气的人。只要我不承认,他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虽然我爸妈似乎很敏锐,可能早就发现了吧……但是被小翠或其他亲戚知道的话,就太丢脸了。」

「丢脸……真的只有那样吗?光是因为那种理由,就冒著被老家断绝关系的风险,那样忤逆爷爷吗?」

「是啊。因为我怕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模样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我理所当然地,面不改色地道。

彷佛这是全世界通用的常识似的。

「堇老师……」

「呵呵。我们这两个骗子,以后也要要好好相处喔♪」

我用力抱紧真白,以消除她脸上的复杂表情。

同时兼具如海胆般带刺的外壳,以及如海胆般柔软的内在的,纤细的白雪公主。

直到这孩子毕业为止,都要保护她。这是身为教师的我,最低限度的使命。我一面感受真白的体温,如此心想。

口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影石家族的LIME把《堇》从群组移除的通知。

虽然再也看不到新的内容了,但是很不可思议的,比起悲伤,无事一身轻的感觉更强烈。我不禁苦笑。

「唉──这就是叛逆期呢。」

(插图011)

(插图012)

(插图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