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6话 如果对象是宫城,我想做的事
打开装有家居服的五斗柜后,宫城的衣服映入眼帘。
那是在放春假之前,我的制服被泼了一身汽水后她拿给我替换,我一度要还给她的上衣。
结果宫城没收下,那件衣服成了我的东西。我丢不掉,也没有穿,那件衣服就这样一直被我收着,无处可去。
我轻轻摸了摸那件上衣。
因为我打算还给她而清洗过,上面没有宫城的痕迹。
我闭上眼,再度张开眼睛后,拿起坦克背心,走向浴室。
由于是周五晚上,就算是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的现在,客厅的灯依然亮着。我静静穿过走廊,进浴室洗澡。比起悠哉地泡澡,我选择早点洗好离开浴室,从冰箱里拿了一个宝特瓶,回到房里。
我看向放在桌上的手机。
我一边回覆几则传来的讯息,一边让瓶装绿茶流进胃里。喝了半瓶之后,我拿着手机躺到了床上。
我本来没打算去想的,今天发生的事却浮现在脑海中。
──我在宫城面前脱了衣服,然后强迫宫城脱衣服的事。
我把手机放到枕头旁边,大叹了一口气。
每周和宫城碰面三次本身不是什么坏事。
我在假日会想跟朋友见面,也会和朋友出去玩。一旦交情变好,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在假日和宫城见面,也可以说是类似的感觉。我跟她虽然接吻过,但这种程度的事还在容许范围内。反正我的嘴唇已经碰过宫城的身体很多次了,宫城也一样碰过我很多次。
所以没关系。
可是脱衣服或是脱对方衣服,就违反规则了。
我觉得我在下雨那天做了错误的选择。
我应该要拍开宫城打算脱下我制服的手,说:「你是傻了吗?」然后一口拒绝她。都怪我接受了那个打破规则的行为,造成的影响才会一直残留到现在。
我躺在床上,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叹气。
在这房间里推倒过宫城的我早就在诅咒自己了,现在也仍旧诅咒着自己。然后这诅咒正缓缓地覆盖住我的心,差点就要扭转我的感情。
脱了宫城的衣服,触碰她。
觉得自己快要思考起更进一步的事情,我挥去脑中的想法。
「这不太妙吧?」
我不应该作这种想像。
在宫城来过这个房间后,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尽是些不能跟其他人说的事情。
例如我当时要是就那样顺势吻她就好了。
或是如果在她身上留下不会消失的痕迹就好了。
我一直在想这些无聊事,直到现在。
这样的我根本就不像我。
我应该是一个做事更得要领,也很擅长跟人相处的人。上了高中以后,我就在还不错的位置过着愉快的校园生活。到毕业前我都打算过着这样的每一天,若是我想实现这一点,那我现在对宫城抱有的感情就只会碍事。
『我还满中意宫城的说。』
我本来是不想对她本人说这种话的,但我的确很中意她。因为她当面说没有任何喜欢我的地方,我才反射性地说出口,不过我也只是比起其他人更中意她一点罢了,没什么问题。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我比自己所想的更中意宫城,无法控制自己对她的感情。
所以我今天试着想让自己变回自己应有的样子。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用起来不顺的智慧型手机只要重新启动,就会像没出过任何问题一样地正常运作。我想我只要像那样重新启动自己就行了吧。
因为我表现得像是脱衣服这件事情别有用意,气氛才会变得很奇怪。既然这样,只要表现得跟普通的日常生活一样就行了。
让宫城命令我,像在学校换衣服那样,若无其事地脱掉衣服。
欺骗自己,蒙混过去。
就算很难让自己的感情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我还是可以找到折衷的办法去整理。只要更接近去年那个认为无聊的命令或讨厌的命令,全都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只会把一周中的几个小时卖给宫城的我就好了。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结果进行得不顺利就是了。
她要脱我衣服也可以,命令我自己脱衣服也行。
我准备给宫城的选项有两个。而她如同我所想的一样,命令我脱了衣服。
我很习惯隐藏情绪。掩盖自己的心情并巧妙地应对眼前的状况,是我最擅长的事。所以我面不改色地在宫城面前脱了衣服。可是光这样还不够,理性被抛下,只有感情仍持续催促着我行动。拜此所赐,连宫城都脱了。
不对,刚刚这说法不正确。
正确来说,是我无法阻止自己想要脱掉宫城衣服的心情。我知道即使自己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我的邪念也不会消失,唯有想要再多触碰宫城的感情持续残留在我的心里。
我现在也一边后悔,一边想着诸如宫城好软、两人身体碰在一起的部分好舒服之类的事,真是没救了。我的思绪完全梳理不开,缠绕成一团,一直在连接不该连上的部分。
我一直觉得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感觉很恶心。
不是隔着衣服,而是直接触碰。
我还想对宫城──
我不记得自己过去曾对人有过这样的感情。
不会想对其他人做,但如果对象是宫城,我就会想做的事情正逐渐增加。明明是夏天,无处可去的感情却像雪一样不断降下、堆积,没有融化。
「该说还好今天是周五吗?」
假设隔一天马上又要和宫城碰面,我现在的心情太沉重了。
我的确对她有兴趣,却希望停留在我觉得那个房间待起来很舒服的程度。毕竟我早已经决定好,毕业后要离开家去念外县市的大学,我也不想改变自己的未来。
可是我也没特别想当个冰清玉洁的人,觉得生活中有些刺激也不错。如果我没再跟宫城有更深的牵扯,单纯享受在那个房间度过的时光里清澈纯净的部分,应该不要紧吧?
我觉得这是谬论,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支离破碎。
然而一旦扯上宫城,我就没办法好好统整自己的想法。我到现在还是无法掌握宫城这个人,所以越想就越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真要说起来,宫城也有不对,尽是下些奇怪的命令。
她总爱说一些什么,让我没办法继续当那个既温柔,做事又很得要领的自己。
所以我觉得放过那一点点小矛盾也无所谓才对。
而且她最近会莫名地顾虑我,让我在那边待起来很不舒服。
这个家的状况与宫城无关。
她要是不表现得一如往常,就等于是在给我机会去做类似今天那样的事。
我把责任转嫁到她身上,看着隔开这间房间与隔壁房间的墙壁。
我会这样一直去想某个人,除了在隔壁房间的那个人以外,这还是头一遭。在父母变得明显地只疼爱姊姊之后,我有好一阵子满脑子都只想着姊姊。
虽然和那时候的自己不同,但我就像是看着当时的自己一样烦躁。
「啊~真是的。明明在放暑假,我的情绪却嗨不起来。」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超过凌晨一点了。
羽美奈的话应该可以吧?
她都会熬夜,既然放假,她这时间应该也还醒着才对。我觉得自己该转换一下心情,打给了羽美奈。电话铃声响了一次、两次,在响第五次的时候,传来了不像半夜会有的活泼声音。
「真难得你会这时间打来耶。」
「我睡不着啊。羽美奈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我打电话过去,结果我男朋友睡了,现在正闲着没事。」
我没有非要跟羽美奈说的事。
我想她一定也是只要能打发时间,不管对象是谁都好。尽管如此,我们应该一样有着还是想跟比较聊得起来的对象说话的欲望。于是我们开始闲聊起来。
不同于宫城的声音,让我的心情平静了些。
明明没有动脑,只是把想到的事情滔滔不绝地说出口而已,对话却比我跟宫城讲话时还能一直延续下去,气氛也很热烈。可是要说开不开心,那就很难说了。因为我与羽美奈上周才见过面,对话内容彷佛过去重演,都是些类似的话题。
「是说今年啊,叶月你很难约耶?补习班有那么忙吗?」
一定会用补习班来称呼考生冲刺班的羽美奈这么说,丝毫不掩饰她内心的不满。
我去年暑假跟她碰面的次数是今年的两倍,她会抱怨也是无可奈何。
「算是吧?行程排得很满。」
考生冲刺班很忙是事实,几乎占据了我暑假所有的行程。再加上我还要去宫城家,所以又更忙了。
羽美奈说着她想去那里,也想去这里的各种希望,在手机的另一头叫我空出时间给她。我也不管实际上到底空不空得出时间,还是跟她说:「我知道了。」然后心情又好起来的羽美奈像是突然想到似的说了。
「对了,你作业写完了吗?」
「差不多都写完了。」
「那借我抄啦。」
「好啊,明天拿给你吗?」
「你说的明天是指今天吗?」
经羽美奈这么一说,我才想起现在时间已经超过凌晨一点了。
「啊,对,今天。」
「好啊,就今天。啊,我还想顺便去一个地方。」
羽美奈说了个感觉抄作业这件事才会变成顺便的地点。
我也不是想跟她碰面。
如果是去年,我想自己应该会更开心一点。
提不起劲。
不过跟人碰面感觉比较能转移注意力,所以我和羽美奈约好了要见面。
◇◇◇
今天醒来的感觉比平常更神清气爽。
至于原因,我不用想也知道是羽美奈。
结果别说周六了,我连周日都被她拖着到处跑,累得连想些多余事情的空档都没有,熟睡了一晚。我虽然没打算要连续出去玩两天,但我想就是因为我把宫城的事情塞到脑袋的角落里去了,才能好好睡上一觉。
拜此所赐,我能像平常一样去上补习班,也能到宫城家来。
只要忽视那微乎其微的尴尬,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实际上,我跟宫城都没有提及周五的事。宫城说是家教费,给了我五千圆之后,就默默在桌上摊开了习题,我也专心地把习题的答案写到笔记本上。
于是现在,在这房间里的是一段平稳的时光。
我们都明白,周五的事情只是藏在习题里,唯有在解题的期间会变成不曾发生过的事。虽然原本就没那么热烈的对话持续停摆,老是陷入沉默,但那些都是枝微末节的小事。不过是沉默多了点,不会这样就导致世界末日到来,我们的关系也不会迎向末日。
我是觉得有点太安静了,但总比太吵好。
我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让冰凉的麦茶流进胃里。宫城似乎不再顾虑我了,今天的室温对我来说有点热。
我虽然希望她再调低个两度,但我决定不说。
毕竟还是比待在外面凉快,我也不希望周五发生的事情再度重演。
「仙台同学。」
宫城毫无预兆地叫了我。
「干嘛?」
「你周日有到车站前面吗?」
「有是有。你干嘛问这个?」
我从习题上抬头看向宫城,只见她也看着我。或许是邪念都在来这里的路上被热死人的太阳给烧得一干二净了吧,就算宫城在我身旁,我今天也没那么在意她。
「因为我看到你跟茨木同学一起走在路上。」
听到宫城这句话,我把差点说出口的「那你叫我一声就好啦」给吞了回去。
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宫城你是跟宇都宫出去?」
我找了其他话来说。
「对,我跟舞香她们有约。」
「你们做了什么?」
「去买东西。」
在刚开始放暑假,我问她要跟宇都宫去哪里时不肯回答我的宫城,现在老实地告诉了我答案。
「那仙台同学你们去做了什么?」
「跟你们一样,陪羽美奈去买东西。」
「玩得开心吗?」
不知道是写题目写到腻了,还是已经受够沉默了,宫城问了我她平常不会问的问题。
「还行。」
我简短回答后,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宫城那天看到的我是什么模样,但我应该没有露出会被她用那种眼神看着的表情。我在羽美奈面前不会摆出一副觉得无趣的样子。「还行」这话也有一半是真的,任羽美奈摆布虽然很累,但也有开心的部分。
「我才想问,宫城你那天玩得开心吗?」
特地去否定宫城的视线也很麻烦,于是我问了关于她周日行程的问题。
「我们不会做不开心的事。」
「是喔,你们买了些什么?」
「很多东西。」
「很多东西是什么东西?」
「买什么都没差吧?」
宫城会回答问题的奖励时间似乎已经用完了,话题就此结束。不过她昨天好像真的玩得很开心,语气没有那么冷淡。
我跟宇都宫不太熟,但我知道她跟宫城感情很好。我没听说过她们实际上认识多久,交情有多好,不过我觉得她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
那大概是现在的我所没有的人际关系。
我有的全是盘算过后的人际关系,多少有点羡慕她们。没必要去想的事情也跟着浮现在脑海中。
如果是宇都宫,一定可以不带任何念头地触碰宫城吧。
我很清楚,抓住朋友却要加上「不带任何念头」这个注解,是很奇怪的事。如果是朋友,就不需要这样的注解。会觉得邪念消失了只是我的错觉,就是因为有一半没被烧掉,我才会去想这种事。
──烂透了。
我丢开手上的笔,趴到桌上。
额头撞上桌子,发出了「咚」的沉重响声,但我不在意。
「你突然干什么啊?」
我听到宫城惊讶的声音传来,但我无视她的反应,依然趴着问她。
「你有不懂的地方吗?有就跟我说,我会教你。」
「除了仙台同学突然趴下的理由之外,倒是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那你继续写习题。」
「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我只是对自己有点幻灭。」
要是我放着现在的自己不管,感觉又会再重蹈周五时的覆辙,让我厌恶起自己。
我没想到自己的理性如此不能信任。以前我一直觉得宫城是个难搞的人,自己现在却成了比她更难搞的人。
「不要说些让人搞不懂的话,认真念书啦。」
宫城说了感觉平常会是我在说的话。
「我上午有认真念书过了。」
「那是在说补习班吧?在这里也认真念书啦。」
要是认真念书就能从这份无聊的执念中获得解脱,要我多认真念书都行。但我不认为有用。总觉得在大热天底下跑出去散步还比较能转换心情。
「对了,宫城。你家有吐司吗?」
我坐起身,看向身旁的她。
「吐司?」
「对,还有牛奶和鸡蛋。」
「都没有。有的话又怎样?」
「你不想吃法式吐司吗?」
「不想吃。」
「我想吃。」
宫城立刻回答,我也立刻回答她。
我们不是能邀对方去散步的交情,我也不能无缘无故地一个人跑出去,所以我只要随便找个理由就好了。
我只是想转换一下心情。我觉得自己只要从外面回来,就能什么都不想地在宫城身旁继续解题了。
虽然她几乎不会在这个房间里拿食物出来,但偶尔两个人一起吃个点心也不错。
「我去买材料回来,你等我一下。」
因为宫城想不想吃不是问题,我站起来,拿起包包。
「别管什么法式吐司了,好好念书啦。」
装着鳄鱼盒套的面纸盒随着她不悦的声音飞了过来。我接住面纸盒,把鳄鱼放回它原本该在的地方。
「真难得宫城你会说这种话。」
「因为仙台同学突然开始做起什么,最后都会惹出麻烦,我只是希望你别做。」
「你这样说,听起来好像我老是在惹麻烦一样。」
「你是啊。」
「我才没有,今天只是要做法式吐司而已。」
尽管我没打算告诉宫城,不过我就是为了避免惹出麻烦,才要做法式吐司的,所以拜托她不要阻止我。
「那我去去就回。宫城你要一起去吗?」
我做出不会改变心意的宣言,顺便加上一句让宫城会想放我一个人出去的魔法咒语。
「我不要。想去的话你自己去。」
她说出了我预料中的台词,视线落到了习题上。
「那你等我一下。不好意思,要拜托你锁门。」
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在盛夏时跑到外头去。
在没有云朵遮住太阳的天空下,走在没有风的路上简直是地狱。
但现在我有必要前往宛如蒸气室的街上。
我抛下宫城走出玄关,搭上电梯。
穿过一楼大厅踏出户外,我的额头上立刻渗出汗水。
只要吃了甜食,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这说法虽然没有根据,我却深信不疑,走在被太阳照耀着的人行道上。
这种行为很像宫城呢。
我一边寻找阴影,一边叹气。
行动没有一致性,一旦发生了什么事就逃跑。
或许是跟她在一起久了吧,我逐渐变得像宫城一样。我不想承认自己越来越像她。我想把这当成是巧合,只有今天罢了。
我用力按压太阳穴,把宫城从脑袋里赶跑。
吐司、鸡蛋、牛奶。
我虽然没问,不过她家总不会没有砂糖吧?
我为了完成简单的采买,加快了脚步。
走路的速度一变快,额头上渗出汗水的速度也变快了。
我身上的T恤也吸收了更多汗水。
好热。
热到我对宫城抱有的那些不像我的心情应该要融化的程度。
要被做成法式吐司的吐司或许也跟我一样,在想着很热的同时被煎得金黄酥脆吧。我思考着这种蠢事,没走去便利商店,而是去了更远的超市,买了需要的东西,然后回到有宫城在的住宅大楼,请她帮我打开楼下的门锁,搭上电梯。
还满单纯的。
因为我没绕去其他地方,就是直接前往目的地,买了需要的东西,再直接回来而已,所以也没在外面待上一小时还是两小时那么久。不过光是这样,就能让我的心情有不小的转变了。
外面很热,脑袋与其说冷静,不如说反而更热了,不过我已经达成了甩开邪念这个目的,所以没问题。
「我买回来了。」
我请宫城帮我打开玄关大门,对她说道。
「我又没拜托你买。」
她语气不悦地回我。
「虽然你没拜托我,不过稍微休息一下嘛。」
「仙台同学你擅自跑出去买东西了,所以我一直在休息啊。」
说完后,宫城走回了房间。我提着超市的提袋追着她进去,只见宫城坐在床上,正在看漫画。
「宫城,法式吐司怎么样?」
「你可以用厨房。」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说,我要做法式吐司,所以要不要两个人一起吃点心?」
即使我简单明瞭地提议,宫城依然不为所动。
既然这样,我只能来硬的了。
我把超市提袋放到地上,拿走宫城手上的书,发现那是一本我没见过的漫画。
她说去买东西,就是这个吗?
我想她昨天跟宇都宫她们出去逛街购物,买回的很多东西之一就是漫画吧?
「仙台同学你自己吃啊。」
说完之后,宫城从我手里抢回漫画,继续看了起来。
不管怎么看,她的心情都算不上好。
「啊,宫城,你该不会讨厌法式吐司吧?」
我突然跑出去买东西。
无视宫城叫我认真念书的发言。
我想这大概是她心情不好的原因吧,但我说了更无伤大雅的理由。
「……」
宫城看也不看我这里。
「你干嘛不说话?」
「……我没吃过,所以不知道。」
「原来有没吃过法式吐司的人啊。」
我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
这是我单纯的感想。
不过在宫城耳里听起来似乎不是这样,我听见她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绝对不吃。」
「这没什么好闹别扭的吧?我教你怎么做,你来帮忙啦。」
「我不要帮你,你自己做。」
「这算是课外教学啦。」
「你又马上就乱说这种话。」
宫城从漫画里抬起头,露出不满的表情。
「那我做好之后端过来,宫城你在这里等我。」
我没力气跟她抬杠下去。
反正我也没有非要跟宫城一起做不可的理由。要是两个人一起下厨,搞不好我才转变的心情又会恢复原状。就算她不来帮忙,我依旧可以做法式吐司。不仅如此,说不定她不在,我还做得比较快。我们一起做炸鸡块的时候也没发生什么好事。那时候她划伤了手指,我喝了从她伤口流出来的血。
「我借用一下厨房喔。」
我对坐在床上的宫城说完,提着超市提袋准备走出房间,她却拉住了我的T恤下摆。
「干嘛?」
「我跟你一起去。」
我不知道她在其他人面前是什么样子,可是在我面前的宫城总是很不老实。今天也是闹别扭闹了半天,结果还是说要跟我一起去厨房。我想就连她说不要吃的法式吐司,到了最后她也一定会吃。
既然这样,一开始就默默跟我来不就好了?
她真的很难搞。
然而像这样对话,就觉得她是一如往常的宫城,我也是一如往常的我。感觉比我们在念书的时候更能维持住普通的自己。
我走过短短的走廊,前往厨房。然而宫城没有走进厨房,而是坐到了客厅的吧台桌前。
「宫城,来这边。」
我叫了感觉完全没打算要帮忙的宫城。
「为什么?」
「你是来帮忙的吧?」
我明知道不要叫她比较好,嘴巴还是自作主张地动了起来。
不过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才对。
我已经找回理性了。
「不是。仙台同学你自己做啦。」
「别说那么多了,来帮忙啦。就算不擅长下厨,你还是可以帮忙把蛋打散吧?难道你连这种事情都不会?」
我从超市提袋里拿出牛奶跟蛋,看着宫城。她噘起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我做就行了吧?」
宫城粗声粗气地说,走进了厨房。
「我可以自己拿餐盘那些东西出来吗?」
「随便你用。」
我照她所说的,随便拿了几个需要的用具出来,打了一颗蛋到调理盆里。
「这个先帮我搅拌好。」
我把料理筷递给宫城,才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忘了买要用来煎吐司的奶油。
我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看到有个盒子里装着颜色很恐怖,快死掉的奶油。我问宫城那是什么时候买的,她虽然模糊地回答说:「是不久之前买的。」可是以不久之前才买的奶油来说,这奶油实在不像还活着。尽管如此,我还是选择相信宫城,给出下一个指示。
「加一大匙砂糖进去,跟牛奶一起仔细搅拌。」
我把装有砂糖的容器,跟已经倒进量杯里量好分量的牛奶递给宫城后,把吐司放在砧板上。
对半切开就好了吧?
虽然也可以切成比较好入口的四分之一大小,不过我决定今天对半切开就好,拿起了菜刀。我切开第一片吐司,看了看旁边,发现宫城还在加砂糖。
「宫城,停。」
「干嘛?」
「你加太多砂糖了吧?你加了几匙?」
「大概三匙?」
「我应该有说只要加一匙吧?」
「甜一点比较好啊。」
「不好,不要乱改分量。」
两匙还好说,三匙实在太多了。
但我也没办法把已经加进去的砂糖给捞出来,所以又打了一颗蛋到盆里,打算靠增加蛋液的量来稀释过多的砂糖。我把牛奶的量也改成两倍,加进刚才打的蛋里面之后,宫城又想再加砂糖进去。
「等一下,宫城。」
我抓住她那企图加一堆砂糖,量多到会让人胃食道逆流的手腕。
「你等等要命令我还是怎样都行,照我的话做啦。」
「我没有想命令你做的事。」
「有吧,一定有什么。」
「那你把这个喝下去。」
宫城不高兴地说,指着加了大量砂糖的蛋液。
「你说什么傻话?」
就算砂糖的量正常,蛋液也是要用来泡吐司,不是可以直接拿来喝的东西。
「所以我就说我没有要命令你做的事啊。偶尔换仙台同学你来下命令怎么样?为了感谢你做法式吐司,我让你有命令我的权力。」
「那我只要命令你别乱改砂糖的分量就结束了吧?根本没有意义。」
「我可以听你三个命令。这样我们就能和平地做法式吐司了吧?」
她果然还想再捣蛋。
要找我不下命令就不肯乖乖听话的宫城来帮忙做法式吐司,还不如全都由我自己来做。
「你说三个,你是想当神灯精灵吗?」
我从宫城手里抢走调理盆,搅拌蛋液。
「神灯精灵听的不是命令,而是愿望吧?仙台同学你才是,说什么傻话啊?」
宫城果然是笨蛋。
她下的命令虽然是命令,但我就算下了命令,那也一定不会是命令。我不认为宫城会乖乖听命于我,所以我下的命令就跟愿望没两样。而且神灯精灵会实现我的愿望,但我就算向宫城许愿,她也未必会帮我实现。
「我说啊,你要帮忙就不要提什么命令,老老实实地帮忙啦。你要是不想帮忙,就去那边坐好。」
我觉得这样做很没礼貌,但还是拿料理筷指着客厅。
可是宫城没有要去客厅。
「仙台同学还不是会擅自订新的规则,没差吧?」
「是这样没错。」
「赶快下命令啦。」
宫城转过来面向我,说得像是在命令我一样。
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应该要听我命令的宫城这么趾高气昂?
真要说起来,就算可以下三个命令,我想要宫城做的事情,也只有别乱改砂糖的分量、也别乱改牛奶的分量、用小火煎吐司这些事情而已。而且这也不是我非要宫城做不可的事。
那我该命令她做什么才好?
我的视线落到黄色的蛋液上。
我想要宫城做的事。
我想对宫城做的事。
不是没有,但我觉得不是该在这里命令她的事。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我放下调理盆和料理筷,转过去面向宫城。
「下什么命令都可以吗?」
「可以啊。」
「那你就这样站着别动。」
「咦?」
「我叫你别动。」
「我知道,然后呢?」
宫城好像以为我会命令她帮忙做法式吐司,带着疑惑的表情看我。
「闭上眼睛。」
「……你想做什么?」
我明明命令她别动了,宫城却往后退了半步。
「安静听我的话。」
「你说安静,这是命令?」
「对,命令。你说会听我的三个命令吧?」
宫城皱起眉头瞪着我。她好像想抗议,喊了我一声:「仙台同学。」但她马上闭嘴,慢慢阖上眼。
宫城绝对不会听我的话。
我本来是这样想的,所以有些失望。她应该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我还以为她会更强烈地反抗。
我伸手触碰难得乖乖听话的宫城脸颊。
就算我滑动手指,宫城也没有动。
理应被盛夏的太阳给烧去的不合理感情仍未燃烧殆尽,我无法阻止自己。只是去买个东西这种短时间内就能找回的理性不过是一时的,三两下就瓦解了。
我像宫城缓缓闭上的眼睛一样,缓缓靠近她。我也闭上眼睛,她从我的视野中消失,我们的双唇交叠后,我觉得自己彷佛能清楚看见我应该看不见的宫城,就这样用力地把嘴唇贴了上去。
心跳的声音比平常更急促。
我还没有习惯跟宫城接吻到可以若无其事接吻的程度。尽管如此,第二次接吻──如果要正确计算我碰到她嘴唇的次数,那是第三次──果然还是很舒服。我明明只是碰上她柔软的嘴唇,我瓦解的理性就像是奶油一样的逐渐融化。
我不讨厌接吻。
我还想再多碰触她。
就算暑假期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无所谓。
我欺骗自己,告诉自己接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我用舌尖触碰宫城的唇。我彷佛要撬开她紧闭的唇般伸出舌头后,宫城的手推了我的肩膀一把。那力道出乎意料地大,让我的唇一度离开她的,但我又再度吻了上去。
我温柔地触碰她,用舌尖舔着她的唇。
我没有做更多事了,宫城却毫不留情地咬了我的嘴唇。这次换我推开了宫城的肩膀。
好痛。
我用指尖摸了自己的嘴唇后,传来湿湿的触感。我看向手指,上面沾有红色的液体。
「又不是第一次了,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吧?」
被她咬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让我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跟是不是第一次没有关系。我都已经听了你三个命令,是仙台同学你不好,随便乱来。」
宫城不高兴地说。
我不知道她所谓的乱来是指我想伸舌头进去,还是我舔了她的嘴唇。不过我只有吻上她嘴唇的时候,她没有抵抗,所以我想接吻这件事情本身应该不包含在乱来里面才对。
「你也稍微控制一下力道嘛。」
我只说了无论如何都想告诉她的事。虽然我还有几句想说的话,但我就算说了,宫城也只会跟我抱怨。
「有镜子吗?」
我有点在意伤口有多深,问了不知道地雷到底在哪里,很难搞的宫城。虽然没有流很多血,可是刚才那一下很痛,我的嘴唇现在也还在痛。居然会使劲全力咬这种地方,宫城这个人真是有毛病。
「要看伤口的话,我帮你看。」
「我自己看就好。」
「这里没有镜子。」
宫城这么说,把脸凑近我。
到了非常近的距离。
那距离以看伤口来说实在太近,我本想开口问她:「你要干嘛?」然而在那之前,宫城就像猫还是狗一样,舔了我的嘴唇。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连出声都忘了,伸手推了宫城。
「我只是帮你消毒。」
宫城说得像是在找借口,她退离我身边后又继续说道。
「血的味道好怪。」
「那当然吧?而且我之前也说过了,舔伤口不能消毒。」
我在这里舔过宫城的血,所以很清楚血是什么味道。
和我自己的血一样,宫城的血也一点都不美味。宫城她自己在舔之前,应该也早就明白这点了。这样不卫生,也不是会让人想主动去做的事。所以我不懂宫城为什么会想舔我的血,然而她又靠了过来。
「等一下,宫城。」
我制止了想把身体靠过来,嘴唇也跟着靠过来的宫城。
我为什么要制止她?
我在自己也搞不清楚的状态下,抓住了宫城的肩膀。
「明明是仙台同学你主动诱惑我的。」
既然你主动诱惑了,那我就回应你。
宫城的话也可以这样解释,让我很惊讶。
我至今为止的确是一直在做诱导宫城的行为,可是在她说之前,我都没去思考过这件事。
「……意思是你想再跟我接吻一次?」
我问了她也没回应。
我主动拉近距离后,宫城虽然小声地说了:「我来。」我仍就那样把嘴唇抵了上去。
宫城的嘴唇触感伴随着些许痛楚,鲜明地传了过来。
既柔软又温暖,感觉很舒服。
痛楚并未消失。
我的嘴唇还是一样传来阵阵刺痛,有点热热的。
相触的嘴唇触感却覆盖了痛楚。
如果只有双唇相触,那宫城也会老老实实的,我在经历了比刚才长了那个一点点的吻之后,让嘴唇离开了她的唇。
「……仙台同学你很色耶。」
宫城喃喃说道,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宫城你还不是想接吻,我们一样吧?」
「才不一样。」
宫城语带反抗地如此断言后,朝我伸出手。
她的指尖碰上我的伤口,慢慢抚摸着。
「那里会痛。」
像是对我的话起了反应,指尖用力地压了我的伤口。
我因为强烈的刺痛感而皱起眉头。
光就物理上的距离而言,我和宫城比起之前更常接近彼此了。但我们之间仍有着无法填补的距离。
宫城是不是到现在还想看我不高兴的表情呢?
她的手指还在继续摸着我的嘴唇。
感受到她持续带给我的痛楚,让我思考起这件事。